“三弟妹,你就是太好说话了,要是我,我直接把银子甩她们脸上。他们倒是好盘算,什么叫拿二两银子支持族中子弟科举,还将什么考秀才时没给的补齐,我呸,我看他们就是我看他们就是‘屎壳郎戴面具 —— 臭不要脸’,谁稀罕他们那点打发人的银子。还跑咱们家来摆她族长夫人的架子。她赵秋菊就是欺负你刚进门不久,是个新媳妇,不敢拒绝她。不然她怎么偏偏挑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来!”
林兮瑶她们一走进院门,就听到了大伯母那尖锐且带着明显激愤的声音。林兮瑶听的是一头雾水,什么事情啊,让大伯母连二两银子都这般嫌弃。大伯母你膨胀了啊!大伯母你还记得昨晚为了几十文钱是怎么为难自已亲生女儿的吗?
林兮瑶赶紧收回往牛棚迈去的脚,对着前面牵着牛的林盛辉快速说道:“石头哥哥,我就不去牛棚了。”
说完也不等林盛辉回应,匆匆几步跟着林昭海、林崇德身后进入大伯母她们所在的堂屋。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祖母周氏端坐在主位,平时就严肃的面容更加冷峻,仿若覆了一层寒霜,让人望而生畏。大伯母正坐在椅子上,胸脯还因方才的激愤剧烈起伏着,见他们进来,眼神瞬间扫了过来。林兮瑶的娘柳氏也一脸愠色,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 “川” 字,三婶倒是显得格外悠然,端坐在椅背上,还慢悠悠地喝两口茶水。而最下首还坐着年纪尚小的林雅瑶,她在这充满了火药味的氛围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林昭海和林崇德进屋,大伯母、三婶、柳氏与林雅瑶都赶紧起身问候:
“爹、大哥。”
“祖父、爹!”林雅瑶的声音格外清脆。
“爹、当家的,你们可回来了,你们不知道......”大伯母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激动,边说边迎上前去。
祖母周氏开口打断道:“老大家的,既然老头子和老大他们都回来了,我们先开饭,没得为了这些烦心事误了一家人吃饭的时辰。”
大伯母虽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是应道:“行,娘,我这就去把饭菜端上来。”说罢,转身匆匆走向门口,还叫上了林雅瑶。
林兮瑶看了眼屋里一片沉默的众人,咬了咬嘴唇,快步跟上大伯母:“大伯母,我也来帮忙。”
厨房里,林兮瑶一边手脚麻利地拿碗筷,一边好奇地问道:“大伯母,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呸,她们算什么客人,就是赵秋菊带着她媳妇儿,趁着家里没人,上门欺负你三婶来了。”
“她们来干啥?”
“来送银子。” 说完还冷哼了一声。
“啊?”
“就你三叔参加乡试,她们说,宗族会给第一次参加乡试的人一些补贴,这次他们不仅将你三叔这次参加乡试的补贴补上,还补上了当初参加童试没给的。听听,说的多好听呢!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林兮瑶觉得,大伯母今天展现出的文化素养,颇高。这是她今天用的第二个歇后语了。
林兮瑶听迷糊了,这听起来不是好事么,但大伯母这种爱财如命的人都气得不轻,这其中到底啥猫腻?于是她顺着大伯母的话继续问:“三叔考完乡试都三年了吧!怎么三年后才说要补这些银子啊!”
“哼,还不是看你三叔……” 眼见大伯母已经准备口若悬河,可她转过头看着正一脸吃瓜的林兮瑶,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了顿,硬生生把话咽回去,板着脸说道:“小孩子,少管闲事,别瞎打听。” 说完,就端着一盆菜向堂屋走去。
林兮瑶:......?!
话说一半?这不是吊人胃口嘛。大伯母还是那么不讨人喜欢!╭(╯^╰)╮哼!
林家的堂屋既是吃饭的地方,又是待客的场所。平常吃饭时,将饭桌搭起来,吃完后又将饭桌收起来,摆上几张长凳与茶几,就变成会客的厅堂。
林兮瑶她们端着饭菜进屋的时候,堂屋已经摆好了饭桌,这次不像林正德、林文德他们两在家的时候,摆两张方桌,分两桌用餐。这次堂屋里只摆了一张大圆桌,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在这一桌吃饭。
大家依次入座,沉默地用餐。林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今天大家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无人开口打破这压抑的寂静。筷子偶尔与碗碟碰撞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每个人都只是默默低头吃饭,偶尔抬头的目光交汇,也都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
林兮瑶无比想念平日里那个泼辣直爽、竹筒倒豆子般有话直说的大伯母,希望她能像往常一样,风风火火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而大伯母也不负所望,第一个开口了。
大伯母将筷子重重一放,“啪” 的一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她满脸怒容,看向祖母周氏,说道:“娘,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那赵秋菊摆明了欺负咱们家没人,她还不是族长夫人呢。凭二两银子,就想把这几年的事儿都打发了,然后继续趴在我们身上吸血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哦(⊙o⊙)…
一上来就这么劲爆么!林兮瑶恨不得给大伯母搬个小板凳加油鼓劲,大伯母,会说你就多说点。林兮瑶埋着头,假装自已在认真干饭,耳朵却悄悄竖起,默默的放轻咀嚼声。
林兮瑶早上听祖父林昭海说过一些宗族的事,还以为林家跟宗族最多是不亲近,听大伯母的这一番数落,这哪里是不亲近,简直是积怨已久,矛盾程度直逼京城林家。
祖母周氏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碗筷,缓缓说道:“那你想怎么着,跑到林氏祖宅,对着她赵秋菊破口大骂,骂她不该给我们族中规定的补贴,还是骂她给得太少,打发叫花子呢?”
大伯母一听,急得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大声说道:“娘,我们这次要了他们的银子,我敢肯定,等三弟考上进士,那宗族的人就敢拿这所谓的补贴当由头,让三弟将免税的田产份额划出大半给宗族。”
祖母周氏面色依旧凝重,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大伯母先坐下,说道:“你先别急,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娘,我也觉得大嫂说的对。” 林兮瑶的娘柳氏附和着说道:
“咱们这房向来没沾过宗族的福利,当年三弟刚到县城苏家求学,才去了仅仅一个月,宗族就放出消息,说林氏宗族打算兴办族学,凡林氏宗族的男子,年满六周岁都可以免费到林氏族学进学。
要说是我们家运气不好,我可不相信。爹娘你们当初早在三个月前,就在为三弟寻找夫子,这个事情整个林氏宗族的人都知道。她少族长夫人的娘家侄子提前一个多月就到了林氏祖宅,等族学一建成,顺利入学。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等我们三弟刚找到夫子,族学就办起来了,她少族长夫人的娘家侄子刚好就能入学,要不是提前知道啥内幕,她娘家侄子能在林氏祖宅待上一个多月?而爹、娘你们四处找夫子,那边却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还不就是林氏宗族的族学是京城林家那房牵头兴办的,谁都知道我们家跟京城林家向来不对付,宗族那边的人怕收了我们,惹得京城林家那些人的不快。还自封宗族主事,也就这点小家子气的气量罢了。”
“对啊!” 大伯母激动地一拍桌子,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你要是不想让我们沾宗族的光,你明明白白说,我们又不是死皮赖脸非要靠宗族过日子的人。可怜我们家石头,才 6 岁,好容易进了族学,就被他们那些仗势欺人的孩子欺负。
那些孩子围着石头,抢走他的书本,撕他作业,还嘲笑他衣服破旧。夫子在课堂上提问,石头明明知道答案,就被旁边一个孩子狠狠掐了一下胳膊,疼得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哭出声。
最可恨的是那夫子,这些事情明明看在眼里,居然还能打我们石头手心,罚我们石头在外面站了一晌午,六月啊,那么热的天,石头是硬生生给晒晕了。被送回来的时候,就人事不省,双手都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
送石头回来的人居然颠倒黑白,咬定是石头在学堂不认真听课,故意捣乱,影响其他孩子学习,才罚他在外面站着。还说石头不仅不承认错误,还顶撞夫子,所以才会被打手板。
从那以后,每天清晨,石头一听到要去族学,就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住被子不肯起床,嘴里不停地念叨:“我不想去,我不想去……”
我们不明就里,还将石头狠狠数落了一顿。只当他是贪玩不想上学,却没想到背后藏着这么大的冤屈。还是有个旁支的小孩,实在看不惯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偷偷来告诉我们实情,我们才知道石头在族学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那带头欺负人的就是她赵秋菊的孙子,宗族的人那边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我们去找族长说理,满学堂的夫子和学生没一个人为我们仗义执言。我们石头退学后,那边还传我们石头是顽劣之徒,生性调皮捣蛋,不服管教,把好好的族学搅得乌烟瘴气,才被赶了出来。
你说咱们石头遭的这是什么罪啊!我们好好的孩子,从此听到要去族学就害怕得发抖。明明刚开始的时候,石头还一脸兴奋地给我说,他要好好学习,将来给我考个‘状元’回来,让我当状元娘亲,风风光光地走在这村里。”
说着,大伯母王氏再也忍不住了,“哇” 的一声趴在饭桌上,就放声大哭起来。一旁的林盛辉也眼眶泛红,不知所措地看着母亲。大伯将筷子紧紧拽在手里,脸色铁青。
林雅瑶与林悦瑶赶紧上前,一边一个搀扶着哭泣的母亲。
林兮瑶开始本抱着听八卦的心态,渐渐面露不忍,心中燃起对宗族恶行的怒火,对林氏宗族路转黑。
林兮瑶的娘柳氏也站到大伯母的背后,一边轻轻抚拍她的后背,一边说:
“爹、娘,咱们得拿个章程出来,要是她们再来胡搅蛮缠,绝不能轻易妥协。石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宗族那边至今都没个解释。
而我们三弟,考上秀才,没借到宗族一点光,她们反倒过来,倒逼三弟,要将族中籍田挂到三弟名下。除去我们自家原有的 50 亩,三弟剩余的免税田亩数总共也就只剩 30 亩,她们竟然,张口就要挂20 亩。还说挂三弟这 20 亩籍田,是为了照顾族中的孤寡贫困之人。可笑的是,她们自始至终都没提过族中对第一次参与童试的子弟有补助。
在三弟考上秀才前,谁有我们家困难了,族中啥时候帮扶救济过我们家了。现在来就拿孤寡老人、穷苦孩子说事,我看赵秋菊婆媳,穿金带银,哪里像是真正关心孤寡穷苦的人。还非得说京城林家都拿了200亩的的免税田亩数给族中,呵,当谁不知道他们的龌龊。她林氏族学,收了那么多学生,他们咋不让那些人贡献免赋田亩数额呢。”
“他们到不是不想,是这林氏族学成立十多年,一个童生都没出过,他们是不想吗?那是歪嘴和尚念经 —— 念不出好经。就那样的夫子,能教出啥好学生。也幸好没出什么人才,不然像他们这样心术不正,那也是个祸害,简直是老鼠头生疮 —— 发的不是好水。”原本趴着抽泣的大伯母突然抬头怒目圆睁,狠狠啐道,然后又趴下去继续抽泣。
林兮瑶:......目瞪口呆!大伯母,你这是从哪本歇后语大全里学的啊?林氏宗族你们不做人啊,看把大伯母逼的都出口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