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 年盛夏，上海法租界的暑气像粘稠的糖浆，将霞飞路的梧桐叶都浸得发蔫。“绫罗庄” 绸缎铺的雕花铁门半掩着，门环上挂着的湘妃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店内浸透了血的织锦架。
司徒墨赶到时，巡捕房的白粉笔线刚在青石板上圈出庄主夫人的倒伏位置。她仰躺在织锦架前，身上是匹刚下机的云锦，凤凰图案的金线在血泊中泛着诡异的光。死者右手攥着把银梭子，梭尖还缠着半缕猩红丝线，左手则抓着匹未完成的织锦 —— 素白缎面上，用茜草染的红线绣着半只展翅的凤凰，凤尾处浸着深褐的血渍，像墨滴入宣纸般晕染开。
“死者沈若薇，绫罗庄庄主夫人，擅长复原古法织锦。” 骆英蹲在尸体旁，枪口指着织锦边缘的线头，“这些云锦线本该是平行排列，但这里有明显的拉扯痕迹，像是有人故意弄乱后又试图复原。”
司徒墨没说话，他戴上手套拨开沈若薇的发髻。后颈有个针孔大的紫斑，与法海寺方丈案的毒针伤痕如出一辙。空气中除了织锦染料的清冽，还飘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腥 —— 他捻起案发现场的一缕丝线，放在鼻尖轻嗅：“染料里掺了西域‘忘川草’，和洪天霸案的毒粉同源。”
就在此时，验尸官掀开盖布：“司徒先生，毒理报告出来了。死者死于‘牵机引’毒素，与半年前暗巷魅影案中林婉儿体内的成分一致，但这次是通过皮肤接触微量毒素累积发作。”
司徒墨的目光落在织锦架上。未完成的凤凰图案旁，用银线绣着个扭曲的符号 —— 上半部分是 “午” 字的变形，下半部分像朵含苞的莲花。这符号让他想起茶楼案中洪天霸的 “午” 字古钱，只是多了几分织锦特有的柔婉。
“去查沈若薇最近接触的人，” 司徒墨站起身，镜片在暑气中蒙上薄雾，“特别是去过望江茶楼和宝昌当铺的。”
绫罗庄的后堂弥漫着蚕茧和草木灰的气味。庄主孙仲平瘫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反复着夫人的织锦剪：“若薇她…… 她说最近在织一幅‘会说话’的锦缎，让我别碰。三天前收到封信，看完后就把自己锁在织锦房，连丫鬟都不让进。”
“信呢？” 骆英追问。
“烧了……” 孙仲平声音沙哑，“但我记得信封上盖着个莲花邮戳，和她织锦里的符号很像。”
司徒墨走进织锦房，檀木织机上还挂着沈若薇未完成的作品。他戴上放大镜，仔细观察凤凰尾羽的走线 —— 看似随意的缠枝纹里，竟藏着极细的银线，组成一个模糊的 “午” 字。他又检查织锦架下的染缸，第三口缸里的茜草汁颜色异常，沉淀着少量墨绿色粉末 —— 正是 “忘川草” 毒粉。
“凶手是织锦师。” 司徒墨突然开口，“只有织锦师才懂如何在染料里下毒，让死者在刺绣时通过皮肤吸收毒素。”
话音刚落，骆英的袖珍电台响了。他听完后脸色一变：“司徒，南京密报说，夫子庙出现一批云锦残片，上面绣着‘午未申’的地支符号，买家戴着白手套，和古玩街案的 vanished 特征吻合。”
“白手套…… 樱花会。” 司徒墨想起古画案里黑川次郎的樱花袖扣，“沈若薇的织锦里藏着地支标记，她知道得太多了。”
再次来到织锦房，司徒墨盯着墙上的《蚕织图》古画。画中织女的梭子指向墙角的博古架，架上摆着个鎏金蚕茧。当他转动蚕茧时，博古架发出 “咔哒” 声，露出个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有半幅云锦残片，上面用金线绣着蜿蜒的山脉，在河流交汇处画着朵十二重樱，花心嵌着粒琉璃 —— 正是修女案中 “癸亥” 圣母像里的同款。残片边缘用朱砂写着：“琉璃灯碎处，龙脉现形时。”
“又是龙脉之钥。” 骆英倒吸凉气，“沈若薇在复原的不是普通织锦，是张藏宝图！”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首席织锦师刘妈端着参茶进来，看到暗格时手一抖，茶盏摔在地上：“先生们怎么翻这个…… 这是夫人放旧花样的地方……”
司徒墨捡起碎片，上面的 “午” 字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刘妈，这半年来都是你在帮夫人调染料吧？”
刘妈的脸瞬间煞白，围裙下的手不停颤抖：“是…… 夫人说新染料要保密……”
“保密到用忘川草下毒？” 司徒墨逼近一步，“沈若薇发现你是樱花会的人，用织锦暗藏地支标记通报消息，所以你杀了她，对不对？”
刘妈突然抓起织锦剪刺向司徒墨！骆英眼疾手快，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剪刀掉在地上，刃口闪着寒光，正是沈若薇手中那把银梭子同款。
“我不是樱花会的！” 刘妈哭喊着，从发髻里掏出枚青铜徽章，“我是玄门的‘午’字堂主！沈若薇复原的是‘午位’织锦地图，她想私吞龙脉之钥！”
司徒墨接过徽章，正面是展翅凤凰，背面刻着清晰的 “午” 字。他想起洪天霸案中那半张 “午” 字地图，原来地支信物不止古钱和琉璃，还有织锦暗纹。
“龙脉之钥到底是什么？” 骆英厉声问。
刘妈突然狂笑起来，咬破了藏在齿间的毒囊：“等十二地支织锦集齐…… 你们就知道了……” 毒烟升起时，她指着织锦架上的凤凰尾羽，“真正的地图…… 在那里……”
刘妈死后，暑气更盛。司徒墨走到织锦架前，按刘妈所指拨开凤凰尾羽的银线。缎面下果然藏着一行极小的梵文，翻译过来是：“明孝陵琉璃塔，第十二级塔檐。”
“南京琉璃塔。” 骆英握紧了密报，“南京来消息说，最近有人在盗塔砖，塔身出现十二处奇怪的修补痕迹。”
司徒墨将 “午” 字徽章与之前的 “辰巳” 钥匙放在一起，两种纹路在织锦反光中竟拼成个完整的罗盘图案。从赵宅的铜铃到绫罗庄的织锦，地支信物己出现八个，而每个案件都像一块拼图，渐渐显露 “龙脉之钥” 的真容。
后堂传来孙仲平的哭声，丫鬟们正在收拾沈若薇的遗物。司徒墨在她的妆奁里找到半片琉璃，上面刻着 “亥” 字，正是林婉儿案中那枚 “癸亥” 琉璃的另一半。而骆英的电台里，南京发来加密急报：“琉璃塔发现‘未申’纹砖，盗墓者持有樱花会徽章。”
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司徒墨望向南京的方向，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夜。刘妈用生命守住的秘密，沈若薇未完成的织锦，都指向明孝陵的琉璃塔 —— 那里藏着的或许不是宝藏，而是足以颠覆时局的关键。当十二地支的织锦全部现世，琉璃塔的第十二级塔檐下，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惊天谜局？
他将半片 “亥” 字琉璃收好，与 “辰巳” 钥匙、“午” 字徽章放在一起。这些冰冷的信物正在编织一张横跨上海滩与南京城的密网，而他和骆英早己身处网中央。
“准备去南京。” 司徒墨戴上帽子，“琉璃塔的第十二级塔檐，该去看看了。”
骆英点头，手按在枪套上。绫罗庄外的蝉鸣突然齐喑，仿佛在为这场横跨地支的追逐，奏响又一曲血色织梦的序章。而那匹未完成的凤凰织锦，正悄然预示着，下一个倒在织机旁的身影，己在南京的琉璃塔影中，静待登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