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炮声在夜幕中回荡,沈砚指节发白地攥着铜牌。远处孝陵卫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照得忽明忽暗。
"沈先生!"
顾横波踉跄着从排水渠爬出,半边身子还沾着漕运衙门的石灰。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正在渗血的七星刺青:"粘杆处己经包围了桃叶渡,柳姐姐留下的暗桩全被拔了。"
沈砚突然按住她的嘴,两人贴着断墙滑入阴影。一队镶黄旗骑兵举着火把掠过废墟,为首的戈什哈手里提着颗人头——是茶肆那个刺青小二。
"摄政王有令!"骑兵甩着滴血的辫子吼道,"私藏前朝玉玺者,诛九族!"
等马蹄声远去,顾横波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沈砚掰开她紧握的拳头,发现掌心躺着七枚带血的铜钉——每枚钉帽都刻着天干地支。
"这是..."
"火龙出水的发射机关。"顾横波用气音说道,"柳姐姐在郑家舰队上留了七门暗炮,但需要玉玺做引信。"她突然抓住沈砚的手腕,"阿鲁的尸体是假的,真的虎符在..."
"在炮膛夹层。"沈砚摸出烧焦的铜牌,"老周用命换的消息。"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两人同时转头。南京城墙上的烽火台接连亮起,像一条苏醒的火龙。更可怕的是,长江水面出现了数十艘蜈蚣船——这是清军水师最精锐的突击舰队。
"郑成功中计了。"沈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多尔衮故意放出玉玺消息,就是要引南明水师进长江口。"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贴身藏着的海图,"必须有人去热兰遮城报信。"
顾横波按住他掏燧发枪的手:"你疯了?现在出城就是送死!"
"那就在这等死?"沈砚指向正在合围的骑兵火把,"你知道粘杆处对付反清义士的手段!"
"所以你要放弃南京城?"暗处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独臂匠人老周拄着铁棍现身,左腿的伤口还在渗血,"孝陵卫地下还有三百工匠,就等着你的火龙出水图纸。"
三人同时沉默,夜风卷着火星从头顶掠过,远处传来妇女儿童的哭喊声——清军开始挨家搜查了。
"分头行动。"沈砚突然撕开海图,"老周带工匠们走暗河去燕子矶,顾横波联络残存的天地会掩护撤退。"他将半张图塞给老周,"把这交给郑家舰队的红毛炮手。"
"那你呢?"顾横波抓住他的袖子。
沈砚望向孝陵方向,那里突然腾起一道诡异的蓝火:"我去取真的传国玉玺。"他掏出燧发枪,退出唯一那颗琉璃弹,"多尔衮既然想要火龙出水,我就送他一场毕生难忘的烟火。"
老周突然用铁棍在地上划出几道线:"孝陵地宫有条密道通观星台,但需要两个人同时启动机关。"他浑浊的独眼盯着顾横波,"丫头,你敢不敢..."
"走!"顾横波己经扯下裙摆扎紧伤口,"沈先生,记住柳姐姐的话——玉玺归海时,活人莫回头。"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沈砚己经潜到孝陵享殿残垣下。奇怪的是,本该重兵把守的地宫入口竟空无一人,只有个鎏金匣子摆在台阶上,匣盖大敞着露出里面的北斗七星凹槽。
"沈主事果然守信。"
多尔衮的声音从西周传来。沈砚这才发现,享殿十二根盘龙柱后都站着持弩的铁甲兵,弩箭上泛着熟悉的靛蓝色——是掺了牵机蛊的毒。
摄政王从阴影中踱出,手里把玩着那枚玉扳指:"本王改主意了。"他突然捏碎扳指,里面流出水银,"用玉玺换三百工匠的命,如何?"
沈砚的燧发枪悄悄对准多尔衮的膝盖:"摄政王会这么好心?"
"当然有条件。"多尔衮踢开脚边的鎏金匣,露出底层的机括,"你要亲手启动火龙出水,轰沉郑成功的旗舰。"
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长江方向腾起橘红色的火球。沈砚瞳孔骤缩:那是郑家舰队主力所在的方位。
"考虑好了吗?"多尔衮的靴底碾着匣子,"每过一刻钟,本王就沉一艘南明的船。"
沈砚的指尖触到袖中铜牌。老周刻的字在掌心发烫:遇水则显。他忽然笑了:"我要先验货。"
多尔衮击掌三下,两名戈什哈押着被铁链锁住的工匠们从地宫走出。最前面的少年工匠突然抬头,露出阿鲁那张满是鞭痕的脸。
"沈先生...别管我们..."阿鲁的喊声戛然而止,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肩膀。
沈砚的燧发枪猛地抬起,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转向享殿穹顶。琉璃弹炸开的蓝火中,传国玉玺的虚影在烟雾里若隐若现——那根本是个精心设计的投影。
"你果然知道玉玺在哪。"多尔衮冷笑着挥手,铁甲兵立刻将弩箭对准工匠们,"最后问一次,降还是不降?"
长江上又一声爆炸传来,这次近得连气浪都掀动了享殿的残瓦。沈砚在漫天尘埃中摸到地砖的机关纹路,突然想起顾横波转述的话:玉玺归海时,活人莫回头。
"我选第三条路。"
他猛地跺向地砖,整个享殿突然倾斜。在多尔衮的怒吼声中,沈砚扑向阿鲁,两人随着塌陷的地面一起坠入黑暗。下坠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老周和顾横波在观星台点燃了烽火——那是约定好的撤退信号。
冰冷的地下河水淹没头顶时,沈砚攥紧了阿鲁递来的铜管。里面卷着的图纸上,火龙出水的炮口指向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不是长江,也不是热兰遮城,而是孝陵正下方的龙脉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