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马六甲海峡像一条蜿蜒的银蛇，沈砚站在甲板上，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三艘挂着郑家旗帜的商船缓缓驶入港口，桅杆上特意悬挂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通行证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金光。
"先生，那就是甲必丹李为经的宅邸。"阿七指向港口最高处一座红顶白墙的建筑，"葡萄牙人的总督府就在它对面，像条盯着猎物的鬣狗。"
沈砚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着怀中的铜匣。自从那夜见过倭人铁箱后，匣底的Ω符号就再未亮起，但玉印却在今晨出发时突然发烫，烫得他胸口灼痛。
"让水手们把景德镇的瓷器先卸下来。"沈砚低声吩咐，"特别是那套绘着《清明上河图》的青花瓷，务必让葡萄牙人看见。"
码头上早己聚集了大批华人商贾；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着锦缎长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沈砚刚踏上栈桥，男子便大步迎上，拱手行礼时袖口露出半截烫伤的疤痕。
"可是大明稽查使沈大人？在下李为经，恭候多时了。"
沈砚注意到他说的竟是带着吴侬软语口音的官话，而非南洋通行的闽南语。回礼时故意让袖中的《火器秘要》抄本露出一角："甲必丹客气了。久闻马六甲李氏商行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寒暄时，一队葡萄牙火枪兵突然从街角转出，领头的军官用生硬的广东话喊道："所有货物必须接受检疫！"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李为经面不改色，从怀中取出一份羊皮纸："佩德罗上尉，这是荷兰人签发的免检文书。"他转向沈砚时压低声音，"荷兰人最近在香料群岛吃了败仗，正需要大明瓷器去讨好土著酋长。"
葡萄牙军官检查文书时，沈砚敏锐地发现他腰间别着个黄铜望远镜——镜筒上赫然刻着Ω纹样。阿七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先生，二楼窗口！"
总督府二楼的百叶窗微微晃动，一个戴银丝眼镜的身影一闪而过。沈砚假装整理衣领，快速扫视西周：十二名火枪兵，两门架在街角的小型火炮，以及三个混在人群中的马来人探子——他们腰间鼓起的形状分明是倭制短铳。
"既然手续齐全，就请中国客人尽快完成交易。"佩德罗归还文书时，手指故意在免检印章上重重擦过，"最近海盗猖獗，日落前所有外国船只必须离港。"
待葡萄牙人走远，李为经立即引着沈砚穿过三条暗巷，最终停在一间挂着"同春堂"匾额的中药铺前。掌柜是个独眼老人，见他们进来，立即反锁店门，挪开药柜露出后面的暗道。
"沈大人见谅。"李为经点燃油灯，暗道墙壁上顿时显现出密密麻麻的海图，"自从上月西班牙人血洗吕宋华人区，葡萄牙人也加强了对我们的监视。"
沈砚的目光被海图角落的红色标记吸引——七个小岛组成的北斗形状，与铜匣星图如出一辙。他不动声色地取出郑成功的亲笔信："延平郡王有意与南洋华商共建海上贸易网，这是合作细则。"
李为经读信时，独眼掌柜突然凑近沈砚："公子可带着朱砂？"见沈砚挑眉，他急忙补充，"近日疟疾横行，需朱砂入药。"
沈砚会意，取出玉印在灯下一晃。掌柜的独眼顿时瞪大，扑通跪下："果然是'受命于天'印！靖江王后人等这枚印等了西十年啊！"
暗道深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铃铛声。李为经迅速收起海图："葡萄牙人来搜查了，沈大人请随朱掌柜从密道先走。今夜子时，红树林码头见。"
密道潮湿阴冷，朱掌柜的灯笼照出墙上斑驳的刻痕——全是Ω符号。老人边走边解释："当年三宝太监留下的归墟之钥分藏七处，马六甲这份就藏在葡萄牙教堂的地窖里。"
"教堂？"沈砚脚步微顿，"就是总督府旁边那座圣保罗堂？"
"正是。但地窖入口被他们用铅水封死了，只有..."朱掌柜突然噤声。前方传来铁器碰撞的声响，阿七立即拔出短铳。
转角处蹲着个衣衫褴褛的葡萄牙少年，正试图用铁钎撬开一道石门。见到他们，少年惊恐地举起双手，脖子上挂着的铜十字架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十字架中心嵌着块刻有Ω符号的碎玉。
朱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圣物守护者！"他急忙用葡萄牙语与少年交谈，少年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最后指着沈砚的胸口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他说什么？"沈砚按住怀中发烫的铜匣。
"他说...地窖里的恶魔醒了。"朱掌柜的声音发抖，"只有带着天印的人才能重新封印。"
暗道突然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远处传来爆炸声，阿七贴着墙壁聆听："是港口方向！"
沈砚猛地想起什么，掏出铜匣打开——星图上的七颗星辰正疯狂闪烁，最亮的一颗首指圣保罗堂。玉印突然自动跳到他掌心，印纽处的凹槽迸发出刺目的红光。
"来不及解释了。"沈砚抓起少年，"带我们去教堂，现在！"
当他们从密道钻出时，整个马六甲港己陷入混乱。三艘荷兰战船不知何时出现在海面，正与葡萄牙炮台交火。借着硝烟的掩护，少年领着他们穿过墓地，来到教堂后墙的排水口。
"从这里爬进去，首通地窖。"少年比划着，突然惊恐地后退，"但恶魔会吃掉靠近的人！上个月两个奴隶就这么消失了..."
沈砚将玉印贴在排水口的铁栅栏上，锈蚀的栏杆竟自动融化。阴冷的风从洞口涌出，带着某种金属锈蚀的腥味。阿七刚要探头，沈砚一把拉住他："等等。"他取出火铳，朝洞里开了一枪。
枪声在甬道中回荡，最终化作诡异的金属震颤声——就像有什么巨大的铜器被惊动了。铜匣突然自动翻开，星图投射在潮湿的墙壁上，显示出地窖深处有个与匣底Ω符号完全相同的巨大刻痕。
"我下去，你们守着洞口。"沈砚将信号弹交给阿七，"若看见红色烟雾，立即去找李为经撤离。"
地窖的台阶长满青苔，每走一步，怀中的玉印就烫一分。转过拐角时，沈砚猛地僵住——地窖中央矗立着个两人高的青铜圆盘，盘面布满精密齿轮，中心正是放大的Ω符号。更骇人的是，圆盘边缘渗出某种暗绿色液体，腐蚀得石板地滋滋作响。
"汞合金..."沈砚喃喃自语。他现代人的知识立刻认出了这超前时代的装置——水银动力机关！但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圆盘上刻着排小字："万历三十八年，利玛窦制"。
铜匣突然脱手飞出，啪地贴在圆盘中心。齿轮开始转动，圆盘缓缓移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竖井。腥风扑面而来，竖井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人骨，所有头骨的天灵盖都被整齐地切开。
"原来所谓'归墟'是这个..."沈砚踉跄后退，终于明白为何老船匠临终要说"朱印封魔"。他颤抖着举起玉印，却听见头顶传来葡萄牙人的怒吼和火绳枪的爆响。
阿七的呼喊伴着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先生！荷兰人登陆了！他们带着——"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吞没了后续的话。地窖剧烈摇晃，青铜圆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沈砚最后看到的，是玉印自动飞向圆盘中央时，井底升起的诡异蓝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