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湾笼罩在硫磺味的雾气中。沈砚蹲在珊瑚礁的阴影里，指尖轻抚着燧发枪上未干的血迹。昨夜试射残留的银粉在枪管上凝结成细小的Ω形结晶，随着他呼吸的频率微微闪烁。
"潮位降了，"阿鲁突然压低声音，烟袋锅指向三百步外的石堤。浑浊的海水退去后，露出堤坝底部新鲜的凿痕——那是沈砚三天前带人埋设的硝石包，此刻引线正浸泡在泛着油光的海水中。
沈砚刚要起身，整片海湾突然被火把照亮。二十艘西班牙划艇从圣菲利佩号阴影里窜出，船首的铜像鬼喷吐着硫磺火焰。更令人心惊的是划桨手——全是戴着镣铐的华人苦力，他们溃烂的脚踝上烙着哈布斯堡双头鹰。
"动手！"沈砚的燧发枪喷出蓝焰。铅弹击中预埋在堤坝的硝石包，爆炸掀起三丈高的水墙。但预料中的连锁爆破并未发生——六处关键炸点毫无反应，海水里漂浮着被割断的引线。
朱弘桓的嘶吼从右侧传来。少年武士刚冲出掩体，就被荷兰商船发射的葡萄弹撕成两截。沈砚看到他最后的动作是将匕首掷向海面，刀尖刺中的浮标突然炸开，释放出刺目的Ω形信号焰火。
"撤到第二防线！"沈砚拽着陈老跳进潮汐通道。浑浊的海水立刻漫到胸口，独臂老人怀中的火铳图纸开始晕染。他们身后，第一波西班牙火枪齐射将珊瑚礁打得石屑纷飞，弹丸击中礁石发出的脆响，像极了沈砚故乡的算盘珠子落地声。
通道尽头突然亮起火光。十二名黥面武士用身体组墙，他们锁骨处的Ω烙印在硝烟中泛着诡异的蓝光。为首的武士举起藤牌，上面用狼毒薯汁画着简易海图——正是沈砚昨夜布置的撤退路线。
"阿青叛变了。"武士首领的倭刀指向西北角。透过渐渐散去的硝烟，可见华人聚居区的木栅栏正在燃烧，而纵火者竟是穿着西班牙军服的明德社成员。他们手中燧发枪的枪托上，全都刻着被利剑贯穿的Ω符号。
沈砚的指甲陷入掌心。他认得那些武器——正是半月前他亲手交给阿青测试的改良型号。现在每声枪响都伴随着方言的惨叫，马尼拉的晨风里飘来闽南语的哭嚎和广府话的咒骂。
"装弹。"沈砚将燧发枪架在珊瑚礁的凹槽里。陈老用牙齿撕开油纸包，倒出的却不是银粉火药，而是混着朱砂的香灰——这是大祭司昨夜交给他们的"星辰之尘"。当铅弹推入枪膛时，沈砚看到弹壳上刻着细如发丝的玛雅洪水预言。
第一枪命中西班牙军官的铜盔。没有预想中的血花西溅，铅弹在击中目标的瞬间化为红雾，笼罩了方圆十步内的所有士兵。被红雾沾染的西班牙人突然开始自相残杀，他们眼球凸出的样子让沈砚想起服食狼毒薯中毒的囚犯。
"后退！"阿鲁突然拽倒沈砚。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被来自荷兰商船的链弹扫过，旋转的铁链将三名黥面武士拦腰截断。沈砚在血泊中摸到半截断臂，发现武士临死前用血画出了完整的Ω符号，末端指向华人义冢方向。
第二防线己然崩溃。沈砚在燃烧的棕榈树下看到大祭司的骨杖，杖头镶嵌的水晶球里封存着一粒银弹——正是昨夜试射时失踪的那枚。当他砸开水晶取出子弹时，发现弹体上刻着微缩版的马尼拉城防图，西班牙军火库的位置标着朱砂红点。
"装填。"沈砚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这次陈老填入的是混着骨粉的银砂，老工匠独臂上的血管暴起如虬枝。燧发枪击发的瞬间，整片海滩的细沙突然悬浮空中，在晨光中形成立体的星图幻象。冲锋的西班牙士兵纷纷跪倒祈祷，他们不知道这些闪烁的星芒其实是沈砚调制的磷粉。
借着这片刻喘息，幸存者退到义冢的牌坊下。沈砚踹开腐朽的棺木，露出下面隐藏的地道——这是用当年华人劳工挖银矿的废弃巷道改造的。当最后一名伤者被拖进地道时，沈砚突然转身，燧发枪对准牌坊顶端的石雕麒麟。
"砰！"
石麒麟的左眼应声而碎，藏在里面的铜镜聚焦阳光，引燃了预置在海滩的硫磺沟。火焰顺着早前泼洒的狼毒薯汁蔓延，在沙滩上烧出巨大的Ω形火墙。沈砚最后看到的，是火墙那端阿青扭曲的脸——叛徒正用西班牙语向荷兰船长解释着什么，双手比划着燧发枪的造型。
地道里的空气混着尸臭和硝石味。陈老用火镰点燃鲨鱼油灯，灯光照亮洞壁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历年惨死劳工用指甲刻的遗言。沈砚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发现新鲜的血字："Ω即囚笼"，落款是朱弘桓的匕首留下的十字星刻痕。
"红毛鬼在抽水。"阿鲁的烟袋杆指向渗水的洞壁。沈砚摸到水流中的金属颗粒——是西班牙人正在用蒸汽泵往地道灌银矿废水。这些含汞的毒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很快就要淹没他们藏身的石台。
大祭司的骨杖突然发出嗡鸣。老人将杖头插入水中，浑浊的水面浮现出银粉组成的玛雅文字："当星辰连成线，囚笼变钥匙"。沈砚猛地扯开衣襟，锁骨位置的Ω烙印正在渗出细小的血珠，在皮肤上勾勒出南十字星的图案。
"炸开西侧支道。"沈砚将最后三发特制铅弹交给陈老。这些弹头里填的不是火药，而是他从郑家战舰上偷来的压缩硫磺。当爆炸声震动地道时，涌入的不是预想的逃生通道，而是腥臭的海水——西班牙人炸毁了连通海湾的堤坝。
咸水中漂浮起无数银币。沈砚抓住一枚查看，发现上面铸的己不是西班牙国王头像，而是Ω符号环绕的双头鹰。硬币边缘刻着细小的汉字："万历西十八年吕宋华工血银"，这竟是西十年前大屠杀的遗物。
阿鲁的咳嗽声越来越弱。老满洲人的烟袋锅在黑暗里明灭，照亮洞顶垂下的藤蔓——全是浸泡过硝石的引火绳。沈砚突然明白这些"藤蔓"的真正用途，他疯狂地扯动其中最粗的一根，整条地道随即响起齿轮转动的轰鸣。
石壁裂开的瞬间，月光倾泻而入。沈砚看到外面停泊着三艘郑家小艇，但船上的水手全都戴着西班牙式的宽檐帽。为首者举起燧发枪瞄准时，枪管上的Ω烙印在月光下清晰可见——这是沈砚亲手打上的质检标记。
"跳！"陈老用独臂将沈砚推向裂缝。老工匠自己却转身扑向涌来的毒水，怀中的火铳图纸遇水即燃，在漆黑的地道里烧出刺目的Ω形蓝焰。沈砚在坠落时看到的最后景象，是阿鲁的烟袋锅在爆炸中飞旋而起，烟灰在空中组成了残缺的星图。
海水灌入耳鼻的刹那，沈砚握紧了怀中仅存的火铳零件。他透过波动的水面看到，马尼拉的天空正被两种不同的焰火照亮——东边是西班牙人的庆祝礼花，西边则是郑家舰队发出的Ω形求救信号。而在两者之间，悬着一轮被血雾染红的残月。
当暗流将他卷向深海时，沈砚的指尖触到了某种金属物体。那东西表面的Ω符号划破了他的手指，但也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正是大祭司预言中能打开囚笼的"星辰之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