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在海湾上空弥漫，沈砚将燧发枪机括抵在铜板上，金属相击的脆响让溶洞内瞬间安静。二十多名华人工匠与黥面武士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铺开的航海图上。
"西班牙人的大帆船吃水六丈，"沈砚用炭笔在图上画了个叉，"但他们的炮窗距水面不足两尺。"他手腕一转，在叉旁勾勒出艘低矮战船轮廓，侧舷倾斜如刀削。
陈老独臂上的"忠"字疤痕抽动着，铁钳在船图龙骨位置点了点："用菲律宾铁木？"
"不，用这个。"沈砚从怀中取出半片金箔，正是大祭司给的玛雅航海图。阳光透过金箔上的蚀刻孔洞，在船图上投下星罗棋布的光斑——每个光点都是处可安装桨轮的节点。
朱弘桓突然拔出匕首，将刀尖插在光斑最密集处："郑家水师的连环舟，能拆成十二艘火船。"
洞外传来急促的鸟鸣暗号。阿鲁的烟袋锅在岩壁上磕了磕，三长两短。沈砚立刻卷起图纸，却见大祭司用骨杖挑起一块燃烧的硫磺，青烟在空中扭曲成西班牙语的"警报"字样。
"浪人巡逻队少了三个人。"黥面武士首领闯进来，腰间挂着新缴获的倭刀。他展开染血的阵羽织，内衬上用炭条画着西班牙人的布防图——教堂钟楼新增了两门回旋炮。
沈砚瞳孔微缩。这与他设计的燧发炮架结构惊人相似，必是明德社出了叛徒。他忽然抓起朱弘桓的手腕，少年Ω烙印下的皮肤隐约可见针孔痕迹——有人在此处取过血。
"红毛鬼在查烙印。"陈老突然撕开衣襟，露出胸膛上被烙铁烫毁的Ω疤痕，"昨夜抓走的兄弟，今早尸体漂回海湾时......"老人喉结滚动，"烙印都被剜走了。"
溶洞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沈砚循声望去，见几个明德社少年正在组装佛郎机炮的闭锁机构，而他们脚边堆着的，赫然是刻有Ω符号的铜弹壳。弹壳内壁的银矿渣在火光中泛着诡秘的蓝光。
"用这个。"沈砚突然从硝石桶底抽出张油纸，上面是用明矾水画的连发火铳分解图。图纸遇热显形的瞬间，所有工匠都倒吸凉气——这设计竟将鲁密铳与倭国铁炮合二为一，弹仓还是可旋转的六角铜筒。
大祭司的骨杖突然敲响铜锣。老人从火塘扒出块烧红的玛雅历盘，历盘背面熔铸着古怪的齿轮组。当他把历盘按在沈砚图纸上时，齿轮纹路竟与连发装置完美契合。
"月圆之夜..."老人嘶哑的声音惊飞洞顶蝙蝠，"潮水会淹没银矿坑道。"
沈砚猛然站起，炭笔在船图侧舷添了排可伸缩的铜管。阿鲁凑近细看，烟袋锅差点烫到手背——这分明是将硝石桶改造成了水底爆破装置。
"运银船明日申时入港。"武士首领扔下个湿漉漉的皮囊，倒出几枚带海藻的银币，"但甲板下藏的是日本忍者。"
朱弘桓突然用匕首挑开银币，露出底下黏着的鲨鱼鳔薄膜。少年对着火光展开薄膜，上面用鱼血画着西班牙旗舰"圣菲利佩号"的龙骨结构图，关键部位都标着Ω符号。
"世子的人混上船了。"陈老独臂青筋暴起，铁钳在图纸某处狠狠一戳。沈砚看清那是弹药舱位置，旁边标注着"马铃薯储藏室"的拉丁文字样。
洞外骤起的喊杀声打断商议。沈砚抄起燧发枪冲出去，只见雨林边缘腾起橙红火光。六个浪人正追杀着个披头散发的华裔少年，那少年怀中紧抱的包袱不断漏出铜屑。
"是熔炉房的阿青！"陈老刚要冲出，却被沈砚拽住。电光火石间，沈砚的燧发枪响了，铅弹精准打断三十步外的藤桥。追在最前的两个浪人惨叫着坠入峡谷。
剩余浪人立刻组成刀阵，雪亮的太刀组成死亡扇面。沈砚正要装填弹药，朱弘桓己如猿猴般荡着藤蔓跃出，匕首在空中划出Ω弧线。少年落地时，最后一个浪人的喉结上己嵌着枚带毒的狼毒薯箭簇。
"图纸..."垂死的阿青将包袱塞给沈砚。染血的油布里，是西班牙人最新式的舰炮设计图，炮膛内壁竟刻着缩小版的《几何原本》测算刻度。更骇人的是图纸角落的批注——"按明人沈氏之法改良"。
沈砚后背渗出冷汗。这分明是多尔衮幕府里他被迫设计的炮膛线方案，如今竟流落吕宋。他忽然撕开图纸夹层，果然找到张对折的塘报，上面写着清军己攻陷福建三府。
"红毛鬼和倭寇结盟了。"阿鲁用烟袋锅点着塘报上的血指印，"他们在找会刻Ω符号的工匠。"
黥面武士们突然集体转向海湾。晨雾中，三艘挂着郑家旗帜的艨艟正突破封锁线，但桅杆上悬着的却是西班牙旗。沈砚的望远镜扫过首舰甲板，看见水手们清一色反绑右手——这是郑家军约定的诈降暗号。
"准备接应。"沈砚将连发火铳图纸塞给陈老，自己则抓了把掺银矿渣的铜砂。砂粒从指缝漏下时，他注意到朱弘桓正用带血的匕首，在阿青额头刻下最后一个Ω符号。
正午的烈日将珊瑚礁照得如同白骨。沈砚伏在礁石后，看着那艘"投降"的郑家战舰缓缓驶向教堂码头。舰首青铜麒麟的双眼突然转动，射出两道刺目的反光——正是沈砚设计的日光信号器。
"圣菲利佩号起锚了！"阿鲁突然压低声音。海湾深处，西班牙旗舰正缓缓调转炮口。但更令人心惊的是其船舷新增的装甲，铁板接缝处全用Ω形状的铜钉加固。
沈砚的炭笔在船图上飞速移动。新添的十二支桨轮现在变成了可拆卸的爆破舟，而桅杆顶端的瞭望台则标注着"配玛雅聚光镜"。当他把图纸卷起时，发现朱弘桓正用染血的手指，在卷轴末端按了个Ω血印。
"结盟。"少年嘶哑的声音混着海风，"以血为誓。"
溶洞深处的火光突然大盛。大祭司将骨杖插入火塘，挑出块熔化的铜锭。在众人注视下，老人把铜液浇在沈砚的燧发枪上。青烟散去时，枪托上浮现出个奇特的徽记——Ω符号环绕着玛雅太阳神，下方是郑家的踏浪麒麟。
"当三颗星辰连成线..."大祭司的预言被突如其来的炮声打断。沈砚冲出溶洞，看见圣菲利佩号正在轰击那艘诈降的郑家战舰。但炮弹竟在半空炸出漫天银粉——那是掺了银矿渣的伪劣火药。
趁西班牙人混乱之际，郑家战舰突然放下十二条舢板。每艘舢板首尾都装着沈砚设计的伸缩桨轮，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冲向珊瑚礁。舢板上的水手清一色赤着上身，胸口全是用狼毒薯汁画出的Ω图案。
"点火！"陈老的吼声在山崖回荡。埋伏的黥面武士们同时拉开浸满硫磺的藤绳，整片珊瑚礁瞬间亮起幽蓝火光。沈砚这才发现，那些看似天然的礁石孔洞里，早塞满了用马铃薯发酵的硝药包。
圣菲利佩号的侧舷炮终于转向，但为时己晚。第一条郑家舢板己撞上其左舷，船首的青铜麒麟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旋转的六管连发火铳。枪声响起时，沈砚分明看见射手锁骨处闪着Ω烙印的银光。
海风突然送来焦糊的马铃薯气味。沈砚回首望去，马尼拉城方向腾起滚滚黑烟。朱弘桓不知何时爬上了最高处的礁石，少年撕开衣襟，向海天之交处露出鲜血淋漓的Ω烙印。
在朝阳与硝烟交织的光影中，沈砚看见三艘真正的郑家战舰正冲破晨雾。为首那艘的船首像，是衔着燧发枪的青铜麒麟。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其主桅——那里飘扬的不仅是郑字大旗，还有面绣着Ω符号的血色旌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