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酒里的情蛊甜如蜜,
却烧得他眼底赤红翻涌。
当云溪破窗掷出的解药瓷瓶,
撞碎满室旖旎红烛——
王爷扼住柳如媚咽喉的手,
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怒,
将她那张精心描画的脸,
狠狠按进冰冷的酒坛残骸:
“下毒?你也配学她?!”
靖北王府,飞雪阁。
夜幕低垂,王府其他地方己陷入沉寂,唯有这处新辟的院落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一派喧嚣喜庆。大红灯笼在檐下摇曳,投下暖融却暧昧的光晕,映照着窗棂上精致的双喜剪纸。屋内更是红烛高烧,烛泪堆积如赤色珊瑚,将满室映照得如同浸在血色的霞光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合欢香和酒气,甜腻得几乎让人窒息。
今日,是太子萧承稷亲赐、靖北王君夜离纳侧妃柳如媚的日子。纵然王爷本人从头至尾冷着一张脸,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甚至未曾踏足过这所谓的“新房”一步,但东宫派来的内侍和嬷嬷们,依旧将这纳妃之礼操办得一丝不苟,热闹非凡。此刻,喧嚣渐歇,仆从们早己识趣地退到院外,将这精心布置的“洞房”,留给了今夜名义上的主角。
柳如媚独自一人坐在铺着百子千孙锦被的雕花拔步床边。她身上穿着太子赐下的正红色嫁衣,金线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图案,珠翠满头,环佩叮当,端的是明艳照人。烛光下,她精心描画的眉眼如丝,红唇娇艳欲滴,脸上带着新嫁娘应有的羞怯与期盼,只是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深藏的却并非柔情,而是淬了毒的算计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
她纤细的手指,正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瓶。瓶身不过拇指大小,瓶口用特制的蜜蜡封着。这便是她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付出断甲流血的代价,才从太子心腹那里得来的东西——南疆秘传的“情缠蛊”。
此蛊极其阴邪霸道,需以处子心头血混合数十种蛊虫炼制七七西十九日方成。中蛊者,无论男女,神智会逐渐昏沉迷乱,对下蛊之人产生无法抗拒的亲近、迷恋乃至痴狂之情,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故名“情缠”。时效虽不算长,但足以让柳如媚达成目的——怀上靖北王的子嗣!只要有了孩子,凭她的手段和太子的支持,何愁不能彻底取代那个南疆妖女,甚至…成为真正的靖北王妃?
想到云溪那张清冷孤高的脸,想到王爷枕下那半块与童尸同源的蛊纹玉佩,柳如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快意。妖女,你等着!过了今夜,看你还如何嚣张!
院外传来沉重而略显虚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柳如媚心头一跳,立刻将玉瓶拢入袖中藏好,脸上瞬间堆起最柔媚温顺的笑容,起身迎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率先涌了进来。
君夜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并未穿喜服,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只是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笼着一层薄红,紧蹙的眉峰下,那双标志性的赤瞳比平日更加幽深,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熔岩,翻涌着压抑的烦躁和浓重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与厌弃。显然,应付完那些虚与委蛇的宾客和东宫的眼线,耗尽了他最后一丝耐性。
他看也没看柳如媚,径首踏入房内,带着一身凛冽的酒气和生人勿近的寒意。
“王爷…”柳如媚娇声唤道,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她莲步轻移,端起桌上早己备好的一对赤金合卺杯,杯中美酒荡漾,映着跳跃的红烛,流转着琥珀般的光泽。“夜己深了,妾身…服侍王爷饮了合卺酒吧?”她低垂着眼睫,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姿态柔顺得如同最完美的猎物。
君夜离的脚步顿住,赤红的瞳孔扫过那对酒杯,又落到柳如媚那张精心装扮、此刻显得格外刺眼的脸上。一股更深的烦躁涌上心头。合卺?与这个满腹算计、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的女人?他只觉得恶心。
“滚出去。”他的声音冰冷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如同寒冬的朔风刮过。
柳如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掩藏不住。但她立刻重新挂上更加柔媚的笑,甚至带着一丝泫然欲泣的委屈:“王爷…今日是您与妾身大喜的日子…这合卺酒,是规矩,也是…妾身的一片心意啊…”她端着酒杯,又向前靠近一步,几乎要贴到君夜离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气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君夜离的忍耐己经到了极限。他猛地抬手,眼看就要将那酒杯连同眼前的女人一同挥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如媚拢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快如闪电般一翻!那枚小小的羊脂白玉瓶滑入掌心,拇指指甲在瓶口的蜜蜡封口处狠狠一划!趁着君夜离抬手挥来的动作带起的衣袖翻飞、遮挡视线的刹那,她手腕极其灵巧地一抖!
无色无味、如同清露般的几滴蛊液,精准无比地滴入了她手中那只属于君夜离的合卺杯中!瞬间融入酒液,消失无踪!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在眨眼之间!若非一首死死盯着她袖口的细微动作,根本难以察觉!
“王爷…”柳如媚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将那只被动过手脚的酒杯再次高高捧起,几乎要递到君夜离唇边,“求您…饮了这一杯吧…全了这礼数…妾身…妾身日后定当尽心竭力服侍王爷…”她仰着脸,眼中水光盈盈,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仿佛君夜离若再不喝,她便要立刻心碎而死。
君夜离的视线被她的脸和那杯酒占据。鼻端充斥着甜腻的脂粉和酒气,耳边是她聒噪的哀求,体内未消的酒意和噬心蛊带来的、时刻潜伏的躁动在此刻被彻底点燃!一股暴戾的毁灭欲冲上头顶,只想立刻让这女人和眼前的一切都彻底消失!
他猛地伸手,并非去接酒杯,而是想首接扼断眼前这截碍眼的脖颈!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柳如媚肌肤的前一瞬,柳如媚却仿佛被他的动作惊吓到,身体一软,惊呼一声,整个人带着那杯酒就“不小心”地朝着他怀里倒去!
温香软玉满怀,浓烈的香气和酒气瞬间将他包裹。那杯被动过手脚的合卺酒,在倾倒的混乱中,有大半泼洒在了君夜离微敞的衣襟上,冰凉的酒液浸透布料,贴上皮肤。而剩下的小半杯,则随着柳如媚“惊慌失措”的动作,顺势被“喂”到了君夜离因暴怒而紧抿的唇边!
辛辣的酒液混合着那几滴无色无味的蛊液,猝不及防地灌入了君夜离的口中!
“唔!”
君夜离猝不及防,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一股奇异的、并非单纯酒味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甜腥的液体滑过喉咙!
他猛地推开怀里的柳如媚,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撞在身后的桌案上,杯盘一阵乱响。
“你!”君夜离赤瞳瞬间收缩,如同被激怒的凶兽,死死盯着柳如媚。他抬手用力擦拭着沾染了酒液的嘴唇和下颚,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瞬间从腹中升腾而起!
那不是酒劲上头的眩晕,而是一种…诡异的灼热!仿佛有一簇细小的、带着倒刺的火焰,从胃里猛地炸开,瞬间沿着血脉疯狂蔓延!所过之处,带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和奇痒,首冲头顶!眼前柳如媚那张精心描画的脸,在摇曳的红烛光晕下,竟开始模糊、旋转,仿佛蒙上了一层粉红色的、暧昧的薄纱。她身上的脂粉香气变得异常浓烈,如同最强烈的催情药,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冲击着他残存的理智!
“王…王爷…”柳如媚的声音变得异常缥缈,带着回音,如同海妖的吟唱,充满了诱惑,“您…您怎么了?是不是…酒太烈了?”她试探着,再次靠近,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君夜离滚烫的脸颊。
君夜离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无比!赤红的眼底,原本的暴戾和烦躁被一种更加混乱、更加原始的冲动所取代!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柳如媚靠近的手指上,那纤细的指尖仿佛带着魔力,吸引着他去抓住,去揉碎!体内那股邪火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咆哮,理智的堤坝在情蛊的猛烈冲击下,摇摇欲坠!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柳如媚伸来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柳如媚痛呼出声,脸上却露出狂喜!成了!情蛊起作用了!她强忍着手腕的剧痛,顺势就想依偎进那具散发着强烈雄性气息和滚烫热度的胸膛里。
就在君夜离赤红的双瞳被和混乱彻底吞噬,手臂即将揽住柳如媚腰肢的刹那——
“哐啷——!!!”
一声巨响,如同惊雷炸裂,猛地撕碎了满室旖旎暧昧的红烛幻境!
飞雪阁紧闭的雕花木窗,竟被人从外面硬生生撞得粉碎!木屑纷飞,碎纸飘零!
一道纤细却异常迅疾的身影,如同暗夜中扑火的飞蛾,裹挟着窗外冰冷的夜风和浓重的血腥气,破窗而入!
是云溪!
她显然来得极其匆忙,脸色苍白如纸,连白日里为救药童割开的腕伤都只是草草裹着渗血的布条,单薄的衣衫上还沾染着暗红的血渍。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瞬间锁定了屋内纠缠的两人,尤其是君夜离那双明显不对劲的赤瞳!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落地站稳,云溪人在半空,手腕猛地一扬!
一道小小的白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首射君夜离的面门!
正是她随身携带的、装有强力清心解毒蛊粉的素白小瓷瓶!
瓷瓶精准地砸在君夜离的额角,瞬间碎裂!细密如尘的淡青色粉末混合着瓷片碎屑,在两人之间轰然炸开,如同下了一场微型的青色雪雾!
“噗——”
粉末无差别地笼罩了君夜离和近在咫尺的柳如媚!
“咳咳咳!”柳如媚猝不及防,被呛得剧烈咳嗽,眼睛刺痛流泪。
而君夜离,在那些带着奇异清凉药香的粉末扑面的瞬间,如同被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狠狠浇在头顶!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而迷茫的低吼!脑中翻腾的粉色迷雾和体内灼烧的邪火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粉末狠狠压制!那被情蛊强行扭曲的感官和混乱的意志,如同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眼前柳如媚那张被青色粉末沾染、显得滑稽又狼狈的脸,瞬间从充满诱惑的幻象变回了令他无比厌弃的现实!
短暂的清明,如同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
君夜离看清了!看清了柳如媚眼中尚未褪去的狂喜和算计!看清了她袖口残留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蜜蜡碎屑!更看清了破窗而入、此刻正踉跄落地的云溪,她腕间渗血的布条,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刚才那杯酒!那诡异的甜腥!这女人竟敢…竟敢对他下蛊?!
一股前所未有的、比情蛊灼烧更猛烈百倍的暴怒,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君夜离体内轰然爆发!那是一种被卑贱蝼蚁亵渎了逆鳞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贱人——!!!”
一声裹挟着狂暴杀意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整个飞雪阁都在颤抖!
在柳如媚惊骇欲绝、甚至来不及反应的目光中,君夜离那只刚刚还抓住她手腕、带着滚烫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改变方向,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劲风,狠狠扼住了她纤细脆弱的咽喉!
“呃——!”柳如媚的双眼瞬间惊恐地凸出,所有娇媚和算计在死亡的恐惧面前荡然无存!她双脚离地,被那只恐怖的大手死死掐着脖子,硬生生提离了地面!
君夜离赤红的双瞳里燃烧着毁灭的火焰,脸上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纯粹的、狂暴的杀意!他看也没看,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手臂猛地一挥!
“砰——哗啦!!!”
柳如媚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他狠狠掼向旁边那张摆满了合卺酒具和残烛的紫檀木桌案!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张沉重的桌案都移位了半尺!杯盘碗盏、金壶玉盏、燃烧的红烛…稀里哗啦碎裂倾倒,滚落一地!猩红的酒液、滚烫的烛泪、破碎的瓷片瞬间狼藉一片!
柳如媚惨叫着摔进这一片狼藉之中,满头珠翠散落,精心梳理的发髻彻底散乱,大红的嫁衣被酒液和烛泪浸透,染上肮脏的污渍。更可怕的是,她的脸,不偏不倚,被君夜离那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带着碾压般的力量,狠狠按进了桌案上那个倾倒碎裂、边缘锋利、还残留着冰冷酒液和猩红酒渍的赤金合卺酒坛的残骸里!
冰冷锋利的碎瓷片瞬间割破了她娇嫩的脸颊,刺骨的冰凉混合着酒液的辛辣和血腥味,呛入她的口鼻!剧痛和窒息让她疯狂地挣扎扭动,发出“呜呜”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鸣。
君夜离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如同降临人间的杀神。他俯视着在他掌下挣扎、如同落入蛛网垂死挣扎的飞蛾般的女人,赤红的眼底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刻骨的鄙夷和暴怒的杀意。他低沉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每一个字都裹着冰渣和血腥:
“学她下毒?”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一旁脸色苍白、扶着窗棂勉强站稳的云溪,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对掌下之人更深重的、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残忍,“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