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深冬的海城,寒雨裹着冰碴子砸在沈氏庄园的雕花铁门上。沈明修的黑色奔驰在鹅卵石车道上碾出细碎水花,车载时钟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他扯了扯领带,指尖在真皮方向盘上留下一道淡红的压痕——半小时前,特护组发来消息,父亲沈鸿山的瞳孔对光反射恢复了。
书房的檀木柜门在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中缓缓推开,沈明修的手电筒光束掠过博古架上的青瓷貔貅,停在墙角的保险柜上。密码锁转动的声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像某种不祥的心跳。当抽屉底层的牛皮纸信封映入眼帘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信封上赫然是父亲苍劲的笔迹:沈氏集团继承权声明。
遗嘱落款日期是2004年12月31日,墨迹在泛黄的宣纸上洇开细小的毛边。沈明修逐字读下去,指节因用力过度泛起青白。"剥夺沈明修继承权"的字迹如利刃剜心,而"由次子沈明烨继承"的落款处,盖着沈鸿山的私章,朱砂印泥还透着淡淡腥气。
"不可能..."他低吼一声,信纸在指间簌簌发抖。三个月前他才陪父亲出席海城商会周年宴,老爷子还拍着他的肩膀说"明修是沈氏的栋梁"。他猛然转身,目光扫过书桌上的相框——照片里十岁的自己穿着燕尾服,站在父亲和继母中间,笑得天真烂漫。
保险柜最深处的暗格里,躺着一个丝绒小盒。打开的瞬间,银色的硝酸甘油药瓶折射出冷光。沈明修盯着药瓶上"舌下含服,急救用"的标签,忽然想起上周父亲昏迷前,正是他亲自把这瓶药递进病房。喉结滚动间,他摸出西装内袋的铝制药盒,里面装着从德国黑市购得的安慰剂——透明药片在手电筒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与真药别无二致。
雨声突然变大,仿佛上天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悲鸣。沈明修将真药倒入马桶冲掉,把安慰剂装进原瓶,金属瓶盖拧动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对着穿衣镜整理领带,镜中人眼底暗红如血,嘴角却挂着惯常的温和微笑——那是他在董事会上无往不利的面具。
医院长廊的消毒水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沈明修攥着药瓶的手心里全是汗,远远看见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亮起,一群白大褂正推着担架床往外走。"沈先生!"特护组医生摘下口罩,"沈董的颅内血肿比预估严重,瑞士来的Dr. Mueller主刀,手术很成功..."
他的声音像隔着水幕传来。沈明修盯着担架床上昏迷的父亲,注意到老人腕间的翡翠手串松了两扣,露出一道新鲜的针孔。"为什么没通知我就手术?"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手指却掐进医生的白大褂,"谁批准的?"
"是...是沈砚秋女士的授权。"医生后退半步,撞翻了墙边的氧气瓶。沈明修猛然想起三天前姑姑来探病时,曾笑着说"瑞士的医疗团队更稳妥",当时他只当是长辈的关怀。
凌晨西点的ICU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刺耳。沈明修坐在床边,目光落在父亲西装内袋鼓起的一角。他伸手摸出一个蜡封的信封,火漆印上的"沈"字清晰可辨,边缘没有任何拆封痕迹。
拆信的瞬间,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明修迅速将信纸折好塞进裤兜,抬头时正撞上沈明烨带着三分惺忪的笑脸。"大哥这么早就来守着?"弟弟身上还带着夜店的古龙水味,袖口的袖扣闪着冷光,"我听说父亲能眨眼了,特意来看看。"
"滚出去。"沈明修的声音低沉如雷。沈明烨挑眉欲言,却在触及兄长眼底的杀意时骤然噤声。房门重重摔上的刹那,沈明修展开信纸,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吾儿明修,沈氏地产需注入活水,切勿因嫡庶之分误了大局。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天光刺破雨幕。沈明修盯着掌心的安慰剂药瓶,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教他下围棋时说的话:"明修,真正的棋手要学会弃子。"他握紧药瓶,指缝间渗出的水珠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原来在父亲眼里,他从来不是执棋者,只是可弃的卒子。
床头柜上的花瓶突然倾倒,青瓷碎瓷片划破他的指尖。沈明修盯着渗血的伤口,忽然笑了。他掏出手机,给秘书发去短信:"联系Dr. Mueller,我要知道他和沈砚秋的所有交集。"血珠滴在遗嘱上,将"沈明烨"三个字晕染成暗红的团块,像极了记忆中母亲葬礼上的棺木漆色。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沈鸿山的眉骨时,沈明修将真药瓶轻轻放回老人枕边。监护仪的曲线依旧平稳,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他摸出西装内袋的钢笔,在遗嘱复印件的背面写下:2004年12月,海城大雪,父亲因肺炎住院七日。墨迹未干,他便将纸页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那年冬天,父亲分明在马尔代夫陪继母度假。
走廊尽头,沈砚秋的身影出现在晨光中,她手腕上的翡翠镯泛着幽绿的光。沈明修迎上去,嘴角扬起温文尔雅的笑,仿佛方才在书房的疯狂从未发生。"姑姑来得正好,"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父亲的手术...似乎有些仓促。"
"明修啊,"沈砚秋伸手替他整理领带,指尖在他锁骨处轻轻一按,"有些事,等你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就明白了。"她转身走向病房,高跟鞋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敲出令人心悸的节奏。
沈明修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偷听到的对话。那时他才八岁,躲在窗帘后看见姑姑和父亲争吵,姑姑哭着喊:"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明修卷入那些事!"父亲抽着雪茄冷笑:"沈家的孩子,谁也逃不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私人侦探发来的邮件。沈明修点开附件,瞳孔骤然收缩——2004年12月的监控录像里,沈明烨扶着醉酒的父亲走进书房,半小时后独自离开,怀里抱着的正是那个牛皮纸信封。
雨停了,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却照不亮沈明修眼底的阴鸷。他摸出裤兜里的真遗嘱,火漆印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敲了西下,仿佛为即将崩塌的一切敲响丧钟。
"父亲,"他低声呢喃,将遗嘱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内袋,"您教我下棋时,从未说过弃子也会反噬。"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加快,沈鸿山的手指在床单上轻轻动了动,仿佛听见了长子的心声。
沈明修转身望向窗外,海城的天际线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摸出那枚安慰剂药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瓶身倒映着他此刻的表情——平静中藏着风暴,温柔里裹着杀意。
这一局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