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的探照灯扫过训练场沙坑时,李新生正单手转着短棍。
金属棍身擦过掌心的老茧,龙纹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光——这是他十六岁在遗迹废墟里捡到的,跟着他从维和部队打到长城防线,比任何勋章都亲。
"李教官!"王大锤的吼声震得训练场边的杨树叶子簌簌落,这个山东汉子正红着脖子往训练室跑,作战靴踩得沙粒乱飞,"赵副队带安保连把咱们围了!"
李新生抬头,正看见赵天宇踩着军靴跨下装甲车。
那人身穿熨得笔挺的中校制服,肩章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嘴角的弧度和昨晚监控里灰夹克塞文件袋时如出一辙。
他身后跟着二十来个端枪的士兵,枪托蹭着装甲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惊得训练场边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根据上级指示。"赵天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目光扫过李新生腰间的短棍时顿了顿,"即日起暂停你们的一切教学活动,接受纪律审查。"
王大锤的拳头"咔"地捏响,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小蛇:"审查?
我们昨天刚带新兵完成长城外的清剿任务!"他转头看向李新生,眼尾的疤被急得发红,"新生哥,他们这是..."
"大锤。"李新生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作战服渗进去,"行吧,反正我们也该歇几天了。"他往前迈了半步,短棍"当啷"一声搁在旁边的长条桌上,动作轻得像放训练用的木刀,"训练手册在我办公室第三个抽屉,林雪,麻烦你带他们去取?"
林雪正低头整理医药箱,闻言抬头。
这个总是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女医官,此刻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扫过赵天宇腰间的配枪时,指尖在医药箱扣上敲了两下——那是他们约定的"注意对方武器"的暗号。
她应了声"好",转身时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掠过周红缨攥紧的刀柄。
周红缨的雁翎刀还插在训练场边的刀架上。
这个从滇南雨林杀出来的刀客,此刻指节泛白地攥着刀鞘,刀镡上的红绸被她捏成了皱巴巴的团:"要老子交刀?
除非他们踩着我的尸体。"
"红缨姐。"李新生突然笑了,伸手把她刀鞘上的红绸理平,"赵副队是来执行任务的,咱们配合点,省得他回去不好交差。"他侧头看向赵天宇,眼角的笑纹里藏着点促狭,"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天宇的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李新生身后,王大锤虽然憋着气,却己经开始帮着收训练用的护具;林雪抱着一摞手册走过来时,故意让最上面那本摊开,露出"气海境冲关注意事项"的标题——正是他让刘凯偷了半个月的东西。
"带走。"他咬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目光扫过李新生时,突然注意到对方鞋带散了。
那是双磨得发白的作战靴,鞋带是用训练绳自己编的,此刻松松垮垮地垂着,倒像在说"我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软禁的宿舍区在基地西北角,隔着三条街就是后勤部的菜窖。
李新生躺在上铺,听着楼下安保士兵换岗的脚步声,手指在床板缝隙里摸出片碎瓷——那是他今早"不小心"撞翻水杯时藏下的,此刻正抵着藏在床垫里的微型摄像机。
"新生哥,你还笑得出来?"王大锤坐在下铺啃馒头,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他们连咱们的通讯器都收了,方文杰那小子要是联系不上..."
"联系得上。"李新生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
那是上周暴雨漏的,此刻在他眼里却像张地图——东区地下车库的通风管道图,"他昨天说要给新兵拍训练纪录片,摄像机借了七台。"他摸出枕头下的火柴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七枚微型内存卡,"每台机器都多装了张卡。"
林雪正在整理从训练场带回来的草药,闻言抬头:"你早就料到会被审查?"
"赵副队昨晚在办公室看了三小时监控。"李新生坐起来,短棍在指间转了个花,"他昨天让人打王强,今天就带人来查,急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突然伸手接住王大锤扔过来的半块馒头,"越急的人,破绽越大。"
周红缨正在擦刀,刀身映出她皱起的眉:"那咱们就干等着?"
"等王强。"李新生把馒头掰成小块,从窗户缝撒出去——楼下墙角立刻窜出三只花斑猫,是他养了三个月的"情报员","他今早换岗时往我鞋里塞了根草,是东区地下车库的狗尾巴草。"他指节敲了敲床板,"赵天宇要碰头,今晚。"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三声猫叫。
李新生翻身下床,三步走到门口,门把手上的铜铃轻轻晃了晃——是王强的暗号。
他打开门条缝,瘦高个的影子闪进来,眼眶的青肿比昨晚更明显,领口还沾着安保连的臂章印子。
"字条。"王强把东西塞进李新生手里时,手指在发抖。
那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边缘还留着参差不齐的齿痕,"赵天宇今晚十点和便衣碰头,东区地下车库B2区7号车位。"他突然抬头,喉结动了动,"我...我把假的呼吸法笔记给刘凯了,他今早笑得跟捡了宝似的。"
李新生摸出兜里最后半块烤红薯——是王大锤今早藏在他枕头下的,塞给王强:"做得好。"他划亮火柴,字条在火焰里蜷成黑蝴蝶,"去把楼后的狗喂了,别让他们起疑。"
王强走后,林雪突然说:"方文杰的视频该发了。"
李新生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七点整。
他摸出藏在牙膏里的备用手机,按下发送键。
视频里,刘凯穿着灰夹克鬼鬼祟祟塞进汽车后备箱的画面,和便衣数着一沓现金的镜头交替闪过,最后定格在刘凯把"气海境冲关笔记"交给赵天宇的特写——那笔记的封皮,正是李新生用旧报纸糊的。
"叮。"手机震动起来,是军部高层的紧急通知:"立即彻查长城基地纪律问题。"
赵天宇的办公室里,茶杯"啪"地碎在地上。
他盯着手机里的视频,指甲在桌沿抠出五道白印。
监控里,李新生正蹲在宿舍楼下逗猫,抬头时冲镜头挥了挥手,嘴角的笑刺得他眼睛发疼。
"队长,军部的人到了。"副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赵天宇猛地扯松领带。
他听见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听见楼下突然炸开的议论声,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个总被他当软蛋的李新生,原来早就在他脚底下埋了炸药。
夜幕降临时,李新生坐在窗台上。
星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肩头,把短棍上的龙纹照得像活了般。
楼下安保士兵的换岗声渐远,他摸出藏在袜子里的铁丝,"咔嗒"一声撬开窗户。
"新生哥。"王大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攥着从床板下拆的钢筋,"我把周姐的刀裹在被子里了,他们查岗时没发现。"
林雪背起医药箱,里面除了绷带,还塞着微型对讲机和强光手电。
周红缨把雁翎刀别在后背,红绸在夜风里飘得像团火。
王强从窗外翻进来,手里举着安保连的门禁卡:"B2区的摄像头十点会检修,我调了监控时间。"
李新生跳下床,短棍在掌心转了个圈。
他望着七道在星光下重叠的影子,突然笑了:"走,咱们去凑个热闹。"
窗外的星光落进地下车库的通风口时,七道身影正贴着墙根移动。
李新生的短棍擦过墙面,在水泥地上留下道浅痕——像把钥匙,正缓缓插进命运的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