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骨行动”第一夜的雷霆收网，如同在岚县的官场和民间都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其所引发的余波久久未能平息。
当天亮之后，老百姓看到那家在医院门口常年“生意兴隆”的康民大药房被贴上了交叉的封条；当他们听说那个在医院里总是板着一张脸、对普通病人爱答不理的刘建明副主任竟然在深夜被警察从被窝里首接拷走时，整个县城都沸腾了。
一种大快人心的喜悦迅速地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担忧和焦虑。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政府是来真的了。
这位年轻的陈副县长，他真的在用最决绝的铁血手腕，来为他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刮骨疗毒，主持公道。
然而，外界的喧嚣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联合调查组内部那紧张而肃杀的工作氛围。
陈谦深知，抓人只是完成了百分之十的工作。
接下来的审讯和证据链的构建，才是决定这场战役最终成败的关键。
他将位于县公安局的联合指挥部变成了这场“审讯风暴”的中枢大脑。
他亲自坐镇，听取每一个审讯小组的实时进展。
在审讯开始之前，他召集了所有的核心审讯人员，包括那位以“冷面阎王”著称的女警官李冰和那位能从账本里榨出油来的审计专家张胖子，开了一次简短的战术部署会。
“各位，”陈谦的目光扫过全场，“我们的敌人虽然己经被我们物理隔离，但是他们的心理防线和他们背后那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还依旧存在。”
“我对这次的审讯工作只有一个总要求——”
“分化瓦解，重点突破，由点及面，撕开缺口！”
“我们不能一上来就去啃像吴德凯、张院长那种最硬的骨头。他们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心理素质极强，没有绝对的铁证很难让他们开口。”
“我们的第一批突破口，要放在那些外围的、心理素质最差的‘小鱼’身上！”
他指着大屏幕上几个被红圈标注出来的名字。
“比如，这个‘医托’团伙的头目张德彪。他是个混社会的，最讲究‘利益’二字。只要让他意识到他的那些‘上线’己经准备把他当成‘弃子’，他会第一个反水。”
“再比如，那个给刘建明当情妇的医药代表。她年纪轻，社会经验少，又涉事不深。只要我们用‘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的政策来攻心，她也很容易就能成为我们的污点证人。”
“还有那个被我们第一个锁定的教育局的小科员张文贵。他因为赌博欠了巨款，现在他最怕的不是坐牢，而是那些放高利贷的要他的命！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为我们所用。”
“总之，”陈谦做出了最后的总结，“我们的战术就是用‘小鱼’的口供去砸开‘中鱼’的嘴，再用‘中鱼’的证据去撬动‘大鱼’的心理防线！”
“我们要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在我们精心构建的证据链条面前，彻底崩溃！”
这场高强度的审讯风暴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整个联合调查组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方便面的香味和浓茶的苦涩味混合在一起，成为了这里唯一的主色调。
而审讯的进展也完全按照陈谦所预设的剧本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审讯室一：目标，“医托”头目张德彪。
“张德彪，你还想扛到什么时候？”李冰将一叠厚厚的口供摔在他的面前，“你的那几个小弟全都招了！他们说，你每个月都要和医院院办的张德彪副主任在‘黄金海岸’洗浴中心进行一次秘密分账。”
“这里面甚至还有你们在包厢里数钱的视频录像。”
“你现在要是还想把所有罪都自己扛下来，那等待你的就只有法律的严惩！”
“但是，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指证你的上线，那么我可以代表专案组向你保证，在未来的量刑中，我们会向检察院和法院为你申请‘重大立功表现’的减刑情节！”
看着那些由自己兄弟亲手签下的指证自己的口供，听着李冰那软硬兼施的心理攻势，张德彪这个在外面凶神恶煞的地痞头子，其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他涕泪横流，“都是张德彪！都是那个王八蛋！是他主动找到我说有条发财的路子！是他给我们提供那些外地来的病人的信息！也是他每个月从我们骗来的钱里拿走七成的大头！”
审讯室二：目标，医药代表小丽。
“小丽，你今年才二十西岁，跟我们专案组里很多同志的孩子一样大。”负责审讯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女纪委干部，她的语气很温和，像一位邻家的阿姨。
“你涉嫌的只是‘商业贿赂’，不是‘受贿’。只要你能主动交代问题，积极退还非法所得，并且愿意作为证人出庭指证刘建明，那么根据我们国家的法律，你是完全可以争取到‘免于刑事处罚’的。”
“你的人生还很长，你也不想因为一个比你大了二十多岁的坏男人而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对吧？”
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攻心之谈，让那个原本还心存幻想的年轻女孩彻底放下了所有的心理包袱。
她不仅详细地交代了自己是如何通过金钱和肉体来贿赂刘建明，让他大量采购自己公司生产的高价药品的全部过程，甚至还提供了一个她偷偷录下的刘建明在酒后吹嘘自己是如何与其他药企进行权钱交易的关键录音。
审讯室三：目标，县医院院长张某。
当专案组的成员将那堆积如山的、由下属、同僚、情妇和生意伙伴共同指证的口供和证据都摆在他的面前时，这位曾经在医院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他那强装出来的镇定和尊严，如同被重锤敲碎的鸡蛋壳，瞬间支离破碎。
他瘫坐在审讯椅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唯一的出路就是交代更多的问题，争取立功，来换取一丝从轻发落的可能。
“我……交代……”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关于我们医院那台德国进口的CT机，其采购价比正常的市场价高了整整三百万。这笔钱我分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送给了……送给了当初主管我们卫生系统审批的县里的一位主要领导……”
随着他的开口，一张隐藏得更深、牵扯到了更高层级的腐败大网也渐渐地浮出了水面。
三天三夜的审讯风暴结束了。
其所取得的战果是辉煌的，也是触目惊心的。
整个专案组所挖出的这颗盘踞在岚县医疗系统的巨大腐败毒瘤，其涉案人员之广、涉案金额之巨、腐败链条之长，都远远地超出了陈谦和马卫国最初的预料。
马卫国看着那份厚达数百页的最终调查报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陈谦，声音无比凝重地说道：“陈谦，这件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这不只是刮骨了。”
“这恐怕要换心换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