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八月二十七日,西域边境。
正午的毒日高悬于无云的苍穹,像一颗熊熊燃烧的白炽火球,将大地炙烤得奄奄一息。温度计的水银柱早己突破了西十摄氏度的红线,空气仿佛凝固的液态火焰,每一次吸入口鼻都带着灼烧感,视野因蒸腾的地气而剧烈扭曲。赭红色的戈壁滩在烈日的淫威下呻吟,地表温度足以烫熟鸡蛋,远处的山峦和印方营地的帐篷,都如同融化的蜡块般在蜃气中怪异地晃动、变形。
装甲一团团长赵萌生,半身探出79式坦克的指挥塔,灼热的气浪如同实质的拳头迎面砸来。他摘下军帽,那顶被汗水反复浸透又烤干的军帽,此刻沉甸甸、湿漉漉的,几乎能拧出水。他任由滚烫的、裹挟着沙粒的戈壁风掠过刺短的头发,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旋即又被更猛烈的热浪吞没。他下意识地想扶一下指挥塔的金属扶手,指尖刚触到,立刻被那滚烫的温度灼得缩回——那钢铁,在烈日的持续烘烤下,早己成了烙铁。
“第三车注意!左前方沙丘后,十一点钟方向,有异动!”赵萌生布满血丝的眼睛紧贴着高倍望远镜,汗水顺着镜筒边缘流下。视野里,几个卡其色的身影如同沙鼠般鬼祟,正借助沙丘的掩护,快速向那座灰绿色的界碑移动。自上月以来,这样的场景几乎成了每日的“必修课”。印方的挑衅从最初的语言辱骂、投掷石块,升级到偷偷埋设涂成地雷形状的假标识,再到如今这种近乎儿戏却又极具侮辱性的越界试探,手段层出不穷,频率愈发密集,像一群恼人的苍蝇,在边境线上嗡嗡作响。
然而,无论对方如何挑衅,装甲一团的钢铁洪流始终如同时钟般精准。每日三次的巡逻,雷打不动。沉重的履带日复一日地碾过滚烫的沙砾,在广袤的戈壁上犁出一道道清晰、深刻、永不褪色的辙痕——那便是用钢铁意志和绝对存在感刻下的、最不容置疑的国境线!
“老赵!看这帮孙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副团长王山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嘶嘶声从电台里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的坦克正停驻在百米外那片敏感的争议区域边缘。望远镜视野中,只见那几个印方士兵竟不知从哪里拖出几根粗陋的木桩,笨拙地往沙地里插。更令人愤慨的是,他们高高举起几块自制的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行的汉字写着极具挑衅的标语——“滚出去!”、“这是我们的土地!”。看到中方坦克编队沉稳逼近,这群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竟集体在滚烫的沙地上手舞足蹈起来!刺耳的口哨声、怪异的嚎叫声,混杂着污言秽语,如同噪音污染,狠狠刺破令人窒息的戈壁热浪,也刺在每一个中方官兵的心头。
赵萌生握住指挥杆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虬结。迷彩服的后背,汗水混合着戈壁特有的盐碱,早己析出一圈圈、一片片白色的霜花般的纹路,紧紧贴在他同样被汗水浸透的皮肤上,又硬又涩,磨得生疼。电台里,一个新兵小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烦躁和委屈小声嘟囔:“团长,天天都是这些腌臜下作的手段,比这能把人烤熟的戈壁还让人窝火!真想……”
“闭嘴!”赵萌生厉声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住了频道里可能蔓延的焦躁,“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记住,我们的怒火不是用来烧毁理智的!咱们的履带多在这片土地上碾一圈,碾得再深一点,再坚定一点,他们就越界的那点狗胆,就少一分!把力气,用在巡逻上!”
正午的太阳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首刺得人眼球生疼,泪腺在高温下几乎干涸。坦克发动机舱内的温度早己突破七十度大关,钢铁座舱如同移动的桑拿房,柴油味、汗味和金属被炙烤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当编队完成最后一段巡逻路线,准备转向返航时,意料之中的“送行”又来了。几个印方士兵捡起地上的石块,用力朝界碑方向投掷过来,石块砸在沙地上,激起小片尘土,徒劳地宣泄着他们的无能狂怒。
赵萌生透过观察镜,冷冷地注视着那些在热浪中虚张声势、如同跳梁小丑般的身影。他们的动作夸张而滑稽,眼神却闪烁着算计和试探。这一刻,旅长陈唐岳那沉稳有力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般在他心中响起:“萌生,记住,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唇枪舌剑的喧嚣里,也不在一时冲动的拳头里。它藏在日复一日的巡逻线上,藏在纹丝不动的坚守里,藏在我们履带碾过的每一寸土地下!时间,会证明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谁才拥有钢铁般的意志!”
夕阳终于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壮烈的金红。八辆79式坦克组成的钢铁洪流,在广袤的戈壁上投下长长的、如同巨人脊梁般不可撼动的影子。履带压碎的碎石,散落在滚烫的沙地上,在斜阳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细碎的、如同撒落星河般的光芒。这光芒,无声地见证着,见证着这支沉默的队伍,如何用钢铁的身躯、如铁的纪律和日复一日的坚持,在这片燃烧的土地上,一厘米一厘米地,筑起一道由血肉、意志与钢铁共同熔铸的——巍巍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