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的盛夏,西域省仿佛被投入了巨大的熔炉。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无垠的戈壁上,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空气干燥得如同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沙尘。这令人窒息的热浪裹挟着粗砺的砂砾,如同无数细小的鞭子,狠狠抽打在79式主战坦克冰冷坚硬的装甲板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沙沙声。
装甲一团团长赵蒙生,半身探出炮塔指挥舱口,汗水顺着刚毅的脸颊线条不断滚落,瞬间被滚烫的甲板蒸发,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白色盐渍。他紧贴观察镜,目光穿透灼热的空气,死死锁住前方蜿蜒如蛇的边境线。视野里,赭红色的戈壁滩在烈日炙烤下仿佛要燃烧起来,与矗立其上、涂着灰绿色油漆的界碑共同构成一幅刺目、焦灼又暗藏危机的画面。界碑上的国徽,在强光下反射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前进一,保持队形!”赵蒙生低沉而清晰的口令通过喉部送话器传入电台。随着他一声令下,打头的79式坦克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沉重的钢铁履带猛地碾过铺满碎石的简易巡逻道,卷起一片呛人的烟尘。引擎巨大的轰鸣如同滚雷般在空旷的戈壁炸开,惊得几只伏在滚烫岩石下的沙褐色蜥蜴仓皇逃窜,瞬间消失在嶙峋的石缝中。
钢铁纵队在热浪中沉稳前行。突然,赵蒙生的瞳孔骤然收缩。观察镜视野边缘,百米开外那座灰绿色界碑旁,十几个身着卡其色军装的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般迅速聚集起来。
“注意右侧动向!界碑位置!”赵蒙生立刻对着电台发出警告,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紧绷的弦音。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有人挥舞着一面颜色黯淡、甚至有些破旧的旗帜,动作夸张而充满挑衅意味;更有甚者,几个人故意举起相机,镜头首首地对准行进中的坦克编队,身体晃动,试图阻挡在坦克前进的路线上!污言秽语混杂着印地语的尖锐叫嚣,借着热风清晰地传来,像毒针一样刺破戈壁的寂静。紧接着,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带着风声飞来,“铛!铛!铛!”几声清脆刺耳的撞击声,清晰地回荡在坦克厚重的装甲板上,留下几处醒目的白色凹痕和划痕。
频道里瞬间传来副团长王山压抑着狂怒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团长!这帮混蛋蹬鼻子上脸了!太他妈嚣张!要不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频道里其他车长的呼吸似乎也粗重了几分,无形的怒火在钢铁座舱内弥漫。
赵蒙生握紧了炮塔内冰冷的金属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迷彩服下的脊背早己被汗水彻底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黏腻的不适感,但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那无形的压力。出发前,旅长陈唐岳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那句沉甸甸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头:“蒙生,记住,咱们装甲兵的履带,就是最坚硬的国境线!它压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必须牢牢刻上祖国的印记。冷静,比怒火更有力量。”
汗水滑入眼角,带来一阵刺痛。赵蒙生猛地甩了下头,深吸了一口灼热得几乎要灼伤肺腑的空气。那空气里混杂着柴油味、钢铁的焦糊味和沙尘的土腥气。
“全体注意!”他的声音通过电台传出,异常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保持匀速前进!关闭所有外部收音设备!炮口指向,随地形微调!继续执行巡逻任务!”
命令下达,八辆79式坦克组成的钢铁纵队,如同沉默而不可阻挡的洪流,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沿着既定的巡逻路线,沉稳而坚定地向界碑方向推进。沉重的履带碾压着戈壁碎石,发出碾压一切的沉闷轰鸣。粗壮的炮管随着地形的起伏,如同巨兽警惕的触角,微微调整着俯仰角度。安装在炮塔上的激光测距仪,那束肉眼难以察觉、却代表着致命精度的红色光点,如同冷酷的审判之眼,不经意间扫过前方印方士兵的脸庞和身躯。那红光虽无声,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钢铁巨兽越来越近。履带卷起的烟尘几乎要扑到对方脸上。沉重的压迫感,引擎喷出的灼热废气,以及那黑洞洞炮管带来的死亡威胁,如同实质的重锤敲击在挑衅者的神经上。当为首坦克那冰冷狰狞的履带齿尖距离最前排的印方士兵不足五米时,那几个原本挥舞旗帜、举着相机挡路的士兵,脸上的嚣张气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他们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半步,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远离那碾压一切的钢铁洪流。在坦克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中,他们脸上的表情扭曲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不甘和强弩之末的虚张声势。
夕阳西下,将坦克群庞大而棱角分明的钢铁身躯拉出长长的、如同利剑般的影子,深深刺入赭红色的戈壁深处。印方士兵的叫骂声,如同被戈壁的晚风彻底吹散,再也无力凝聚,只剩下坦克引擎那永恒般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宣告着这片土地真正的主权。
赵蒙生缓缓缩回炮塔内,舱盖关闭,隔绝了部分热浪,但舱内依旧闷热如蒸笼。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拂过炮塔侧面被石块砸出的那几道新鲜的白痕。冰冷的金属触感下,是尚未散尽的撞击余温。这一刻,他脑海中蓦然闪过新兵连时,那些年轻的面孔在界碑下,用刺刀一笔一划、带着近乎虔诚的力度刻下的那西个大字——“寸土不让”。
滚烫的汗水再次顺着鬓角流下。在这片被烈日烧灼、被风沙磨砺的西域热土上,在无形的硝烟与有形的挑衅面前,这支沉默的钢铁洪流,没有开火,没有怒吼,仅仅是用那坚定不移向前推进的履带,就在边境线上书写下了最铿锵有力、最不容置疑的回应——
华夏的疆土,神圣不可侵犯,容不得半分试探,更容不得半点侵犯!履带所向,即为国界!那冰冷的钢铁碾压声,便是最震撼的宣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粒沙,都将在履带铿锵的节奏中,感受到来自东方巨龙的坚定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