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如同天罚的号角，自铅灰色的苍穹深处滚滚压来，仿佛要将整个211高地碾碎。赵蒙生狠狠一咬牙，正要转身冲向坑道方向——
轰——！！！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像被巨锤猛击般剧震！空气被瞬间撕裂的尖啸声刺穿了耳膜！是越军的122毫米重炮！炮弹撕裂雨幕，带着死神的狞笑，精准无比地砸向阵地右侧——正是赵蒙生刚才站立的位置！
时间仿佛凝固。视野被炽白的闪光吞噬。致命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金属风暴，如同地狱之口猛然张开！
千钧一发！一道魁梧如山的黑影，带着决绝的意志，如同离弦的怒箭，从斜刺里猛扑而至！
“蒙生——！！”
靳开来那炸雷般的吼声未落，他整个身体己经重重地压在了赵蒙生背上！宽厚、坚韧的脊背，瞬间化作一面血肉铸就的壁垒，将赵蒙生死死护在身下！
嘭！！！
世界只剩下毁灭的巨响和狂暴的冲击！灼热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手，将他们狠狠拍进泥泞。无数碎石、泥块、滚烫的金属碎片，如同冰雹般砸在靳开来的后背、肩头，发出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赵蒙生只觉眼前一黑，巨大的冲击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呛得他无法呼吸。
“老靳——！！！” 爆炸的余波稍歇，赵蒙生立刻感到脖颈处一片滚烫的粘稠。那不是雨水！他肝胆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翻身。
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靳开来侧倒在泥泞里，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消失了！破碎的军裤布料被巨大的力量撕扯成布条，无力地耷拉在血肉模糊的断口处。森白的骨茬狰狞地刺穿皮肉，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滚烫的鲜血如同失控的泉涌，混合着黑色的泥浆，在地上肆意蔓延，迅速汇成一条触目惊心的暗红溪流，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靳开来脸色惨白如纸，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鲜血，右手却仍死死攥着半颗没来得及拉弦的手榴弹。
“别……管我！” 靳开来猛地睁开血红的眼睛，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喷溅，“走……快走！轰……轰-6……要……投弹了……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身体都在抽搐，断肢处的鲜血喷涌得更加汹涌。
“放你娘的屁！靳开来！” 赵蒙生目眦欲裂，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疼得无法呼吸。他发疯似的扯开急救包，颤抖着将大卷绷带按向那恐怖的断口。然而，一只沾满泥血、却依旧力大无比的手猛地挥来，狠狠砸开了他的动作！
“九连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赵蒙生几乎是咆哮出来，血泪混合着雨水从他扭曲的脸上滚落。他猛地弯下腰，双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把将这个体重远超过自己的铁汉拦腰抱起，然后狠狠一甩，将他沉重的身躯扛上了自己并不算宽厚的肩头！
“呃啊——！” 靳开来痛苦的闷哼如同重锤砸在赵蒙生心上。温热的、带着生命流逝温度的鲜血，如同瀑布般顺着赵蒙生的脖颈、肩胛疯狂流淌，瞬间浸透了他的军装，那粘腻滚烫的触感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刺痛和绝望的沉重。
“全连听令——！交替掩护！目标X79！撤——！！” 赵蒙生嘶吼着，扛着这沉甸甸的“血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焦土上踉跄前行。腰间的56式突击步枪剧烈地晃荡着，不断撞击着他的大腿。不远处，新兵小李端着那挺沉重的54式重机枪，一边疯狂地向追兵扫射压制，一边倒退着移动。炽热的弹壳如同金色的雨点，“叮叮当当”地砸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旋即又被泥浆吞噬。
越军的反应快得惊人！第二轮炮击的尖啸声己然撕裂长空！
轰！轰隆——！
炮弹在他们身后、左右接连炸开！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泥土、碎石和灼热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赵蒙生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他和肩上的靳开来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掀翻，瞬间被爆炸掀起的、重达数百斤的泥土和碎石活埋了半截！窒息感和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
“指导员——！” 小李撕心裂肺的喊声传来。
赵蒙生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全是泥土的腥味。但他能感觉到肩上那具身体微弱的起伏和滚烫的鲜血。不能停！ 求生的本能和对战友的责任感化作一股蛮力，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在泥泞中疯狂地扭动、挣扎，硬是拖着被埋的下半身，扛着靳开来，一点一点地从土石堆里抠了出来！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挪动，肩上的重量仿佛要把他的脊梁压断。
“指导员……放……下我……求……你了……” 背上传来靳开来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气息越来越弱，意识正被无边的黑暗迅速吞噬。
赵蒙生死死咬着下唇，牙缝里渗出血丝，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肩上的身体又往上托了托，每一步踏下，都在泥泞中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脚印。目标只有一个——前方那片残破的、象征着最后生机的坑道阴影！
就在他们连滚带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进那个被炸塌了一半的废弃坑道入口的瞬间——
嗡——————！！！
一种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纯粹毁灭性的尖啸，如同宇宙初开时的巨响，骤然从头顶贯穿而下！
轰！！！！！！
第一枚巨型航空炸弹，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锤，狠狠砸在211高地的核心区域！
无法形容的爆炸！橘红色的火球瞬间膨胀，吞噬了半边天空！紧随其后的是如同海啸般排山倒海、肉眼可见的恐怖冲击波！坑道入口处最后几名跌跌撞撞冲进来的战士，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这毁灭性的气浪狠狠掀飞，重重砸在坑道内壁！
轰隆隆隆——！！！
整个山体发出痛苦的呻吟，剧烈地颤抖、摇晃！坑道顶部的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坍塌，将所有人活埋。
赵蒙生被气浪狠狠拍在潮湿冰冷的岩壁上，但他第一时间护住了肩上的靳开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几乎感觉不到温度的身体平放在地上，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探向靳开来颈侧那脆弱的搏动处。
指尖下，微弱的、时断时续的跳动，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存在着。
“活着……老靳……给老子活着……” 赵蒙生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血、是泪还是泥浆。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坑道里每一个惊魂未定、灰头土脸却依然紧握着武器的战士，目光如同淬火的钢刀：
“都听好了！唐旅长的轰炸机群，会把外面那些猴子炸成齑粉！炸回地狱老家去！” 他的声音在坑道轰鸣的爆炸回音中，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但九连，要活着！要亲眼看着他们下地狱！一个不少地，给老子回去！”
坑道外，毁灭的雷霆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大地在燃烧，空气在沸腾，整个211高地仿佛化作了炼狱熔炉。然而，就在那片被烈焰和浓烟笼罩的、曾经飘扬着九连旗帜的阵地最高处——
一面残破不堪、浸透硝烟与血污的军旗，虽然旗杆己然歪斜，旗帜本身也被撕裂了大半，却依旧在狂暴的冲击波和灼热的气流中，倔强地、不屈地飘扬着。仿佛九连那永不磨灭的魂魄，在火与血中，向天地宣告着不屈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