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西章 血色高地
南疆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闷热如蒸笼,下一刻,瓢泼般的暴雨便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211高地被反复炮火耕耘过的红土地上,瞬间将战场变成一片泥泞的炼狱。雨水冲刷着焦土,混合着尚未凝固的暗红血迹,汇成一道道粘稠的、散发着浓烈硝烟与铁锈腥气的“血溪”,在弹坑间肆意流淌。九连战士们身上的六五式军装,早己被泥浆、雨水、汗水和不断渗透出的鲜血浸透、板结,沉重地贴在身上,分不清本色,更像是一件件裹满战场印记的沉重泥甲。
赵蒙生抹了一把脸,雨水混杂着硝烟灰和溅上的泥点,在他脸上糊开。他举起那架被硝烟熏得镜片模糊、沾满雨水的望远镜,艰难地透过密集的雨幕望去——心脏猛地一沉!
高地之下,猴子国整整一个团的兵力,如同黑色的潮水,正借着暴雨的掩护,呈巨大的扇形,无声而致命地向高地压迫上来!密密麻麻的钢盔在灰暗的雨幕中泛着冰冷的幽光,刺刀如林,AK-47的枪口在雨帘下若隐若现。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随着雨水的寒气扑面而来!
“全体注意——!!!”赵蒙生一把抓过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的电台送话器,嘶哑的吼声穿透雨幕,混杂着电流的刺啦噪音,在每一个掩体后炸响:“稳住——!都给我稳住——!节省弹药!听我口令——!没到300米!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开枪——!!!”
逼仄的战壕里,积水己漫过脚踝。靳开来将最后一条沉甸甸的56式轻机枪弹链,如同挂勋章般斜挎在肩上,冰冷的子弹紧贴着湿透的军装。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着滚烫的枪管——那上面还残留着上一轮惨烈交火留下的焦黑痕迹和硝烟味。在他旁边,新兵小李死死抱着那挺从越军尸体上扒下来的54式重机枪,冰冷的枪身硌得他生疼。长时间疯狂扣动扳机,让他搭在扳机护圈上的手指关节己经僵硬发白,微微颤抖着。
第一轮冲锋,在暴雨最狂烈的时刻爆发了!
越军士兵如同泥潭里的鳄鱼,低伏着身体,利用雨幕和泥泞地形的掩护,沉默而迅猛地向上蠕动。AK-47的点射声不时划破雨声,子弹“啾啾”地掠过战壕边缘,激起一串串泥浆。
赵蒙生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衣领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手腕上那块沾满泥水的军表,秒针在模糊的表盘上艰难移动,每一次跳动都敲击着他的神经。
当那根冰冷的秒针,终于重重地、无比清晰地划过表盘上象征着300米距离的第12格刻度时——
“打——!!!”
赵蒙生用尽全身力气,手臂如同战旗般猛地挥下!嘶哑的吼声瞬间点燃了沉默的火山!
“哒哒哒哒——!”
“通通通通通——!”
“咚咚咚咚咚——!”
56式突击步枪密集的连射声、56式轻机枪狂暴的咆哮声、54式重机枪低沉而致命的怒吼声——刹那间在暴雨滂沱的高地上交织成一片狂暴的死亡火网!曳光弹拖着橘红色的、妖异而炽热的尾迹,如同无数条愤怒的火蛇,悍然穿透厚重的雨幕!在敌军队列中无情地撕开一道道血肉通道!泥泞的地面上,瞬间爆开朵朵混合着泥浆与鲜血的死亡之花!
“他们要包抄!狗日的想从右翼山坳摸上来——!”靳开来如同炸雷般的吼声,突然压过了枪炮的喧嚣!
赵蒙生猛地转头!透过被雨水冲刷的战壕观察孔,他清晰地看到——右侧陡峭的山坳灌木丛中,迷彩服的碎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敌人狡猾的迂回战术,企图撕裂高地的侧翼防线!
“一排二排!给我钉死在正面!火力压制!不准放一个过来!”赵蒙生厉声下令,同时猛地从弹药箱里抄起最后两枚沉甸甸的67式木柄手榴弹,利落地别在腰间武装带上!“三排!跟我上——堵住那个狗洞!”
泥泞湿滑的陡坡,每一步都如同在油锅里跋涉!赵蒙生带头扑向侧翼,脚下不断打滑,锋利的碎石如同刀片,瞬间划破了他紧握泥土支撑身体的手掌,鲜血混着泥浆涌出,他却浑然不觉!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雨水和汗水模糊了视线,只有前方山坳里闪烁的敌人身影,是唯一的目标!
战斗,从白昼打到深夜。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骨的寒意。猴子国军队在督战队的逼迫下,发动了第七次,也是最为疯狂的一次冲锋!战壕里,弹药箱早己见底,空弹壳堆积如山。战士们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甚至来不及更换打红的枪管!刺刀上膛的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怒吼声、喘息声、肉体碰撞的闷响、枪托砸碎骨头的脆响、甚至石块砸向钢盔的沉重声音……在狭窄的战壕里、在泥泞的阵地上,惨烈的肉搏战瞬间爆发!
赵蒙生的56式突击步枪枪管早己打得滚烫发红,无法再射击。他低吼一声,抡起沉重的枪身,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抡动铁锤般狠狠砸向一名刚刚翻进战壕的越军太阳穴!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那名越军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栽倒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放松的刹那——
“噗!”
一颗流弹如同毒蛇,擦着他左肩的皮肉飞过!剧痛和灼热感瞬间传来,鲜血立刻染红了肩章!
“连长——!西南角!西南角快顶不住了——!!” 新兵小李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喊,如同冰锥刺进赵蒙生的耳膜!
顾不上肩头的剧痛,赵蒙生拖着被弹片划伤的右腿,踉跄着扑向摇摇欲坠的西南角缺口!只见几名凶悍的越军士兵,己经踩着同伴的尸体,钢盔几乎探过了战壕边缘!狰狞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姥姥——!”
赵蒙生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他猛地摸向腰间——只剩最后一颗冰冷的手榴弹!没有丝毫犹豫,他拇指猛地弹开保险盖,小指瞬间勾住了拉火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哒哒哒哒哒——!!!”
一道狂暴的火舌,如同神兵天降,猛地从侧面扫射过来!是靳开来!他如同愤怒的雄狮,端着那挺打红了枪管的56式轻机枪,悍不畏死地扑到缺口边缘,用身体和机枪死死堵住了突破口!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攀爬的敌人!
“狗日的杂种——!想踩九连的阵地?!先他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最令人绝望的时刻,终于降临。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笼罩了高地。只有伤员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在战壕里回荡。猴子国军队似乎也在喘息,远处隐约传来调动和集结的嘈杂声,预示着下一轮更猛烈的风暴。
赵蒙生背靠着冰冷潮湿、沾满血泥的战壕壁,缓缓滑坐在地。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他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个被体温捂得微热的物件——梁三喜连长留下的,那支被烟油浸透、边缘磨得光滑的旧烟袋锅。
冰凉的黄铜触感传来,带着老连长熟悉的气息。他用沾满血污泥泞的手指,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着它粗糙的表面,仿佛在汲取着某种无形的力量。
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身边每一个幸存的战友——靳开来靠着机枪喘着粗气,脸上新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新兵小李抱着打空的54式重机枪,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只剩下狼崽般的凶狠;老兵王胡子倚在沙袋上,用撕下的布条死死勒住还在渗血的大腿;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伤痛,但那双双眼睛,却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燃烧着同一种东西——不屈的意志!九连的军魂!
赵蒙生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喉头,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坚定力量:
“九连的兄弟们……”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每一个带伤的身躯,“只要……还有一个人……能在这211高地上站起来!这高地——就永远!永远姓‘华’——!!!”
他的话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疲惫的战士们心中激起最后的热血!
话音未落——
“咻——!!!”
“轰隆隆隆——!!!”
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炮击,如同地狱的丧钟,骤然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新一轮的钢铁风暴,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再次狠狠砸落在211高地上!
整个阵地,在剧烈的震颤中呻吟、颤抖!爆炸的火光,如同地狱绽放的妖异之花,瞬间将刚刚透出一丝微光的东方天际,染成了更加浓烈、更加悲壮的——血色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