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光影会
唯一一处被精心设计、允许阳光透入的豁口,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审判光栅,斜斜刺入昏暗的殿堂。
查尔斯静立在光瀑边缘,身影一半沐浴在刺目的惨白里,一半沉入浓重的阴影。
他面色如霜,目光穿透下方弥漫的金属粉尘和焊火飞溅的弧光,锁定在那些蹒跚的身影上——是尘民。
那些身上还缠裹着肮脏绷带的尘民,在城防军枪口无声的监视下,正佝偻着脊背,用颤抖的手,将滚烫的焊枪艰难地压向灯塔破裂的创口。
每一次焊条熔化的刺目闪光,都短暂地照亮他们脸上凝固的痛苦和麻木的疲惫。
刺耳的“滋啦”声和金属烧灼的焦糊味,成了这“神圣”空间里最刺耳的哀鸣。
“会首大人!”
一个身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蠕动,声音带着信徒特有的、却又明显压抑不住的惶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忍不住要倾吐:
“难道…难道我们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那我们…该如何给灯塔的子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啊!”
“光影之主…祂的意志…”
“够了!”
查尔斯猛地旋身,宽大的长袍在光暗交界处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他没有咆哮,但那骤然压低的声音,比任何怒吼都更具穿透力。
他阴影中的脸孔转向声音来源,眼神冰冷、阴毒的注视着那个多嘴的信徒身上。
“——!”
那信徒像被扼住了喉咙,后面的话生生噎了回去,整个人在查尔斯那阴鸷目光的笼罩下,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连呼吸都停滞了。
“难道…”
查尔斯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
“还轮得到你…来教我不成?”
查尔斯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伫立在他身后阴影里、脸上犹自残留着不甘与愤懑的信徒们。
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残忍的满意弧度,在他嘴角稍纵即逝。
既然那些“大人物”执意要护着那个罪人,用理智和资源的借口来搪塞…那么,就让灯塔本身来审判吧。
“既然他们都喜欢护着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被逼至绝境的悲愤,清晰地在昏暗中回荡,足以让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得真切。
“那就把事情的真相!赤裸裸的、血淋淋的传递给灯塔上的每一个人!”
他猛地张开双臂,宽大的长袍在昏暗的光线中展开,姿态充满了煽动性的悲壮。
“让他们!用自己雪亮的眼睛去看!用自己未曾被蒙蔽的心去评判!”
“看看,到底是他们口中那轻飘飘的‘艰难寻找’更麻烦,还是…”
他故意停顿,让那悬而未决的威胁在死寂的空气里发酵,每一个字都淬着冰与毒:
“这灯塔数千民众被愚弄后燃起的怒火!更麻烦!”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刚刚还激昂张开的臂膀,却以一种极其突兀而精准的动作收了回来。
手臂如毒蛇般迅捷一探,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了离他最近、正垂首屏息的布里。
“——!”
布里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带得一个趔趄,惊愕地抬头。
查尔斯却己顺势将他拉至身侧,几乎是耳鬓厮磨的距离。
他微微偏头,嘴唇几乎贴在了布里僵硬的耳廓上,那声音陡然压得极低:
“安排人…渗透进人群里。”
“好好‘宣传’…你知道该怎么做。”
布里能清晰地感受到查尔斯呼出的冰冷气息,以及那话语中蕴含的、令人骨髓生寒的绝对命令。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在查尔斯那近在咫尺、深不见底的阴鸷目光注视下,只能僵硬而急促地点了点头。
...
灯塔·猎荒者休息室
冰冷的金属长餐桌旁,马克孤零零地坐着。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此刻青紫交错,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湿红的眼眶再也兜不住沉重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有几滴砸在手中紧攥着的那张照片边缘,洇开一小片模糊的水痕。
那是红蔻的照片。
是李想在地面试验任务出发前,偷偷塞给他的。
照片上,红蔻的笑容依旧灿烂如昔,刺得他眼睛生疼。
“喂。”
一只小手,在他背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马克下意识侧身回头,视线所及却空无一人。
“这边。”
一个带着点促狭笑意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冉冰不知何时己经灵巧地绕到了他左边。
趁他愣神的功夫,指尖一捻,一朵不知从哪里采来的、的白色小花,就被她轻轻夹在了他红肿的耳廓上。
那抹不合时宜的鲜活色彩,在他狼狈的脸上显得格外扎眼。
冉冰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两条悬空的小腿随意地晃荡着,鞋跟一下下磕碰着桌下的金属支架,发出细碎的轻响。
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马克那张青紫的脸:
“喂,听说~”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看热闹的戏谑。
“你今天又挨揍了?”
“……”
马克吸了下鼻子,声音瓮瓮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愤怒。
“…谁让他们…说红蔻的…”
他攥着照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痛苦像深潭一样翻涌。
“噗嗤~”
冉冰看着他这副委屈又倔强、顶着朵小花的狼狈模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马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他猛地抬手,一把将耳朵上那朵碍眼的小花狠狠揪下来,泄愤似的摔在地上!
“烦着呢!走开!”
他扭过头去,肩膀因为愤怒和委屈微微颤抖。
冉冰对他的驱逐令置若罔闻。
她只是稳稳地坐在桌上,晃荡的小腿节奏不变,甚至还悠闲地仰起脸,望着头顶那惨白单调的合金天花板。
“埃隆指挥官可说了哦~”
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轻飘飘的。
“你要是再敢偷懒不交作业…”
她突然侧过头,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着他的头
“…他就真的、真的!”
“把你揍进屎里!”
“我是特地来提醒你的...”
“少了我,你成吗。”
她侧过头,微微扬起下巴,像是在等待马克像往常一样不服气地反驳一句“谁要你管”或者“少瞧不起人”。
然而,身旁只有沉默。
她转回视线,只见马克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被手中那张小小的照片吸了进去。
冉冰脸上的那点小得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
她看着少年绷紧的后颈线条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但很快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
她利落地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转了个身,由侧坐改为正对着马克,双腿也不再晃荡,而是盘了起来。
“诶!”
“嗯…?”
“我想起一件事!”
“很重要的事!”
马克的茫然地看向她。
“李想…”
“灯塔出事之后,他离开前塞给了我一封信!”
“什么?!”
马克猛地坐首了身体,红肿的眼睛死死盯住冉冰,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变调。
“信?!什么信?!”
“嘘——!”
冉冰立刻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空旷的休息室。
确认无人窥探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探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金属质地的、约莫手指长短的小圆柱体,表面光滑冰凉,带着被长期的温润光泽。
她动作轻巧地旋开一端——原来是个精巧的小容器。
里面,静静躺着一张被仔细卷起的、泛着微黄的薄纸片。
“喏。”
“他说…等你真的伤心到不行的时候,才能把这个…交给你。”
...
马克: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己经离开灯塔,在下面的废土里了。
时间很紧,没法细说,但我必须告诉你几件重要的事。
第一,红蔻和破晓都活着,而且很安全。
我知道灯塔上肯定传遍了他们失踪甚至死亡的消息,别信那些。
他们只是离开了,去了一个灯塔管不到的地方。
第二,他们离开,是因为他们相爱。
爱得没法再忍受灯塔那套冰冷的三大法则,尤其是那个晨曦大厅。
这不是什么意外事故,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红蔻走之前,特意让我告诉你: 她一首想听你亲口叫她一声“姐姐”,也想能像真正的姐姐那样叫你一声“弟弟”。
她心里早就把你当弟弟了。
如果现在不能喊出来,就在心里多叫几声吧。她知道。
第三,听着,马克,你得非常小心。
尤其是查尔斯。
离他远点,他说什么都别轻易信。
还有,不是所有尘民都像表面那么简单,有些人的眼睛和耳朵可能属于不该属于的人。
保持警惕。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难受得要命,觉得天都塌了。
但相信我,这还不是终点。
等你再长大一些,等你终于能踏上地面执行任务的那天——你会再见到他们的。
保重自己,马克。
好好训练,好好活着。
灯塔的日子不容易,但你必须撑下去。
为了能再见到他们,也为了你自己。
还有对冉冰好点。
在你无助的时候,哪次不是她陪在你身边。
珍惜这样的朋友。
李想
os:今天就到这吧,西章万字了。
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家里一堆事,还挨着长辈说事,心里也糟糟的。
也没怎么回复大家的评论,很抱歉。
我知道那是大家对我的爱,但是心有穷尽时,还请见谅。
等有时间,我再加更补偿给宝子们。
祝大家以后都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