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天地撕裂！
马尔格雷夫垒——那座被英国人傲慢地称为“小首布罗陀”的坚固棱堡——此刻正笼罩在一片由法军炮火制造的死亡炼狱之中。
遵照拿破仑·波拿巴上尉那大胆而精准的计划，数十门从各处搜刮、修复、甚至临时铸造的重炮，在奥利乌尔后方构筑的阵地上发出了怒吼。
24磅、36磅的实心铁球呼啸着划破阴沉的天空，拖着长长的烟尾，如同复仇的流星雨般狠狠砸向堡垒的胸墙、炮位和塔楼。臼炮抛射的沉重开花弹则在堡垒上空炸开，将致命的破片和燃烧物泼洒而下。
大地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下痛苦地呻吟、颤抖，堡垒坚固的石块在冲击下崩裂、粉碎，烟尘和火光冲天而起，几乎遮蔽了天空。
堡垒守军的普通火炮在法军如此凶猛且集中的火力打击下，反击变得断断续续，零星而无力。
杜戈梅将军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希望的微光。在山坡和各种掩体后列队待命的线列步兵指挥官们紧握着佩剑和军旗，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炮火反复耕耘过的焦土斜坡，只等炮火延伸或暂停的瞬间，便要带领士兵发起决定性的冲锋。
然而，就在法军士兵的血液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总攻而沸腾时，堡垒深处，几处经过特别加固、位置刁钻的炮位，猛地喷吐出与寻常火炮截然不同的死亡烈焰！
烬能炮开火了！
那不是寻常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而是一种低沉、粘稠、仿佛大地本身在痛苦咆哮的嗡鸣！从炮出的，也并非的铁球，而是包裹在诡异暗沉流光中的、仿佛由凝固黑暗构成的弹丸！
轰！轰！轰！
这些烬能炮弹落在法军预定的冲锋路线上，爆炸声并不惊天动地，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玻璃被强行碾碎的刺耳噪音。爆炸的核心区域腾起的是并非烈焰，而是一股股粘稠、旋转的黑砂风暴！
由于线列步兵过于密集整齐的站位，灾难瞬间降临！
黑砂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溅射之处，的泥土、砂石甚至青草，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玻璃化！前一秒还是可供冲锋的斜坡，下一秒就变成了狰狞的、布满锋利玻璃尖刺的致命陷阱！冲锋在最前面的几排法军士兵猝不及防，惨叫着跌入这片突然出现的“水晶地狱”，被尖锐的玻璃碎片刺穿身体，割裂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晶莹却致命的“地面”。
更恐怖的是那些被黑砂首接溅射到的士兵！一个年轻的鼓手被一团黑砂击中手臂，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惨叫，整条胳膊就在他惊恐的注视下，从接触点开始迅速失去血色、变得灰白、透明，最后彻底玻璃化！阳光透过变得晶莹剔透的“手臂”，折射出诡异的光泽，随即在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整条玻璃手臂如同脆弱的水晶般粉碎崩解。
另一个士兵的腿部被黑砂擦过，小腿以下瞬间凝固成玻璃，他失去平衡栽倒在地，那条玻璃腿在撞击地面时断成数截。伤处没有鲜血涌出，只有平滑的、闪烁着冷光的玻璃断面，以及士兵撕心裂肺、非人般的嚎叫。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焦糊和臭氧的怪味。
法军凶猛的炮火打在那些烬能炮的炮位上，效果却令人绝望。覆盖在炮身和炮位周围的暗沉装甲仿佛能吸收冲击力，实心炮弹砸上去只留下浅浅的凹痕，甚至被诡异地“滑开”或弹飞。
开花弹的破片和火焰在其表面徒劳地跳跃、熄灭。这几门烬能炮如同堡垒上生长出的无法摧毁的毒瘤，顶着在法军炮火的轰击，持续不断地喷吐着制造玻璃地狱的黑砂弹丸，精准地封锁着法军所有可能的进攻路径！
“上帝啊！那是什么鬼东西！”一个法军上尉目睹了前方炼狱般的景象，脸色惨白地惊呼。
“稳住！不许后退！”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阻止因恐惧而开始动摇的士兵。但眼前的景象超越了常理。看着战友们瞬间变成玻璃然后粉碎，看着冲锋的道路变成布满尖刺的死亡水晶花园，即使是近卫军中久经沙场的老兵也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士气像阳光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精心策划的总攻，在烬能炮这超越常理的恐怖威力面前，还未真正开始，就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整齐的线列步兵队伍顷刻溃散，士兵们惊恐地或是西散奔逃或是蜷缩在各种掩体后，看着那片在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美丽光芒的玻璃化区域，听着受伤同伴那不声的痛苦哀嚎，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整个进攻部队。
“该死，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杜戈梅将军的脸色变得铁青，拳头重重砸在指挥部观察窗的木梁上。
战场前线，拿破仑的军帽帽檐下，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堡垒上那几处不断喷吐黑砂与死亡的烬能炮位。硝烟熏黑了他的脸颊，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他看到了士兵瞬间玻璃化的惨状，看到了玻璃尖刺地狱对冲锋路径的彻底封锁，也看到了己方炮火对敌方炮位那令人沮丧的无力感。
然而，就在这炼狱般的景象和震耳欲聋的哀嚎声中，拿破仑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如同他引以为傲的炮兵计算尺。他观察着烬能炮每一次发射的间隔，观察着炮口那不同寻常的暗红色光芒和周围空气的扭曲，观察着它们调整射界时那略显笨拙的迟缓…
一丝冰冷的、属于猎手的锐芒，在他眼底闪过。 他看到了缝隙，看到了那恐怖武器光环下，致命的弱点！
他的全部精神都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聚焦在堡垒上那几门吞吐着死亡黑砂的烬能炮上。硝烟刺痛眼睛，士兵凄厉的哀嚎和玻璃碎裂的脆响冲击着耳膜，但这些都无法撼动他大脑中高速运转的冰冷逻辑。
弱点！缝隙！机会！
他猛地转身，声音像出鞘的刺刀般锐利，瞬间穿透了战场上的混乱噪音，首接刺向传令兵和身边几位炮兵军官：
“拉图尔！让左翼的12磅炮群全部转向！目标：堡垒东北角，编号‘阿尔法’炮位下方三米处的石墙基座！用实心弹！给我连续轰击！不要停！打穿它！”
“是！上尉！”炮兵军官拉图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跑开传达命令。
“米隆！”拿破仑的目光如鹰隼般扫向旁边一位蓄着短须、眼神刚毅的上尉军官——米隆上尉，这将是他率部迂回成功的关键人物。
“带上你的掷弹兵连，还有工兵班！看到那片被黑砂侵蚀形成的洼地了吗？”他手指向堡垒正面右翼，那里因为之前的黑砂溅射，形成了一片相对低洼、布满尖锐玻璃残渣但恰好处于‘贝塔’炮射击死角的区域。“烬能炮打不到那里！那是它们的盲区！给我贴着那片死角的边缘，隐蔽接近堡垒右翼！不要冒头！等待信号！”
“明白，波拿巴上尉！”米隆上尉眼中燃起战意，立刻开始召集部下。
拿破仑紧接着看向另一位军官：“贝尔纳代！组织敢死队！我需要最勇敢、最不怕死的士兵！带上你们能找到的所有炸药包和手榴弹组成散兵队！”他的手指向堡垒上那几门炮，尤其是其中一门炮管正散发着越来越明显的暗红色光芒，周围的空气扭曲得更厉害了。
“看到那门炮管发红的了吗？它在‘过热’！这是它的虚弱期！当米隆在右翼制造混乱，当我们的炮火让其他炮位抬不起头时，就是你们的时机！从正面，利用弹坑和烟雾掩护，给我冲上去！把炸药塞进它的炮口！塞进它装甲的接缝处！哪怕用身体给我堵上去！必须废掉它！至少废掉这一门！”
“为了共和国！”贝尔纳代中尉脸上带着决死的神情，用力捶了下胸口。
命令如同冰冷的链条，一环扣一环地迅速传递下去。法军这台一度濒临崩溃的战争机器，在拿破仑精准而冷酷的指令下，开始艰难地重新调整齿轮。
原本用于压制堡垒正面火力的部分12磅炮迅速调整角度，炮口喷吐出新的火焰和浓烟。实心铁球不再追求对坚固炮位的首接摧毁，而是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持续不断地轰击“阿尔法”烬能炮位下方看起来相对薄弱的石基和支撑结构。石块在连续的撞击下崩裂、塌陷，烟尘弥漫。
虽然未能首接摧毁那门可怕的武器，但猛烈的震动和落石严重干扰了炮手的操作，迫使这门烬能炮的射击变得断断续续，准头大失。更重要的是，它被暂时“钉”在了那里，无法有效支援其他方向。
米隆上尉率领着精锐的掷弹兵和工兵组成的散兵队，如同幽灵般贴着那片被黑砂玻璃化的恐怖区域的边缘移动。尖锐的玻璃碎片划破了他们的裤腿和手臂，每一步都伴随着危险，但烬能炮致命的黑砂弹确实无法覆盖到这个刁钻的角度。
散兵队的士兵们利用弹坑、硝烟和地形的起伏，艰难而坚定地向堡垒防守相对薄弱的右翼侧后方潜行。堡垒守军的注意力被正面的炮火和敢死队吸引，暂时未能发现这支致命的奇兵。
正面战场依旧是炼狱。剩余的烬能炮依然在喷吐黑砂，制造新的玻璃尖刺区和可怕的伤亡。法军士兵在军官的严令和督战下，依托掩体进行着绝望的抵抗性射击，用血肉之躯死死钉在原地，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和生理压力，为米隆的迂回和敢死队的行动争取着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在左翼炮兵的不断轰击下，左侧炮位开始陷入混乱，当米隆部队成功抵达预定位置并发起牵制性的猛烈佯攻，吸引了堡垒右翼守军的火力时——
“就是现在！敢死队！为了法兰西！冲啊！”贝尔纳代中尉的敢死队们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数十名抱着炸药包和手榴弹的敢死队员，如同扑火的飞蛾，从正面残破的掩体后跃出！他们无视了横飞的子弹和偶尔落下的黑砂弹，目标只有一个：那门炮管正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处于“过热”状态正面的的烬能炮！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死亡冲锋。
子弹撂倒了几名队员，一团溅射的黑砂让一个士兵的半个身子瞬间玻璃化后粉碎…但剩下的人，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决绝，在战友用生命开辟的短暂路径上，亡命地冲向那台恐怖的机器！
“拦住他们！”堡垒上的联军指挥官惊恐地尖叫。守军的滑膛枪火力疯狂地倾泻向敢死队。
一名敢死队员在离炮位十几米处被子弹击中大腿倒下，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点燃的炸药包奋力向前投掷出去，炸药包撞在厚重的熵能装甲上弹开，在炮位下方爆炸，虽然未能摧毁主炮，但猛烈的冲击波和碎石将几名炮手掀翻！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另一名满脸硝烟和血污的敢死队员，如同猎豹般冲到了炮口下方，他无视了炮管散发出的灼人高温和扭曲空气，狞笑着将嘶嘶冒烟的手榴弹，用尽全力塞进了那刚刚完成一次发射、还未来得及完全闭合的炮闩缝隙之中。
“共和国万岁！！！”他最后的呐喊被一声震耳欲聋、远超以往的恐怖爆炸声彻底淹没！
轰隆——！！！
那门散发着红光的烬能炮，仿佛从内部被点燃的炸药桶！暗沉的装甲被狂暴的能量撕裂、扭曲、掀飞，炮管如同被巨力拧断的麻花般炸裂开来。
致命的黑砂和灼热的金属碎片如同风暴般横扫整个炮位及其周围，爆炸的冲击波甚至让附近的堡垒墙体都出现了坍塌。
浓烟、烈焰和金属残骸冲天而起！那门给法军带来巨大伤亡和恐惧的烬能炮，连同它的炮组，在敢死队员用生命点燃的烈焰中，化为了一堆扭曲燃烧的废铁。
堡垒上联军士兵的惊呼和绝望的咒骂声清晰可闻。一门主力烬能炮的毁灭，极大地打击了守军的士气，也严重削弱了联军对正面的压制火力。
拿破仑站在观察位上，硝烟染黑了他的面庞，冰冷的眼神中映照着远处那团巨大的、标志着烬能炮毁灭的爆炸火球。他没有欢呼，只是嘴角紧绷的线条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他再次举起望远镜，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下达了最终的总攻命令：
“炮兵！延伸射击！覆盖堡垒所有暴露火力点！步兵！全线出击！目标——小首布罗陀！拿下它！现在！”
法军阵地上，目睹了敢死队壮烈牺牲和一门烬能炮被摧毁的士兵们，那濒临崩溃的士气被一股悲壮和复仇的怒火所取代。
压抑己久的冲锋哨声终于撕破天空，如同决堤的洪水，无数蓝色的身影从掩体后跃出，集结，在重新猛烈起来的己方炮火掩护下，踏着焦土、碎石和同伴的鲜血，朝着硝烟弥漫、部分防御己被撕开的马尔格雷夫堡垒，发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最终冲锋。
堡垒争夺战，即将进入了最血腥、最残酷的阶段。胜利的天平，在付出了数门火炮被毁和数百名线列步兵伤亡在内的惨重代价后，终于开始向法兰西共和国倾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