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游到水下电梯时，我己精疲力竭，连按键上楼的力气都快挤不出来。踏进电梯的瞬间，头罩如泡沫般消散，我慌忙检查笔记本，但和其他随身物品一样，它竟滴水未沾。
"那艘游轮后来怎样了？"电梯上升的咔嗒声中我问道，"就是莉莉安不小心放跑的那艘？"
塞巴斯蒂安摇头垂眼，沉默让我的心首往下坠。"人鱼族...很危险吗？"我脑海中浮现出他们手持鱼叉围攻游轮，将无辜乘客拖入海底的恐怖画面。
"恰恰相反，"塞巴斯蒂安透过透明电梯墙俯视着莉莉安的健身课，"人鱼族得知此事后，极力游说要求放行游轮。但梅康——"他冷笑一声，"根本不买账。"
"那家伙身上有一块好骨头吗？"我怒不可遏。他对我冷酷无情的对待仍隐隐作痛，而我永远忘不了他居高临下瞪着我时，脸上那副仿佛在看鞋底口香糖般的嫌恶表情。
"他有他的理由。"塞巴斯蒂安面色一沉，"试想人类世界发现我们后，岛上居民会遭遇什么？梅康不敢冒这个险，而大多数岛民都支持他的决定。"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字斟句酌："有些艰难的抉择，必须为大局而断。"
我刚要反驳，说真的，为一艘游轮"可能"会识破岛屿真面目就屠杀全船乘客，这远非什么"艰难抉择"。但电梯的减速打断了我的话。随着叮咚一声门开，眼前景象顿时让所有关于游轮的记忆烟消云散。
两百多把飞天扫帚悬浮在开阔的中庭，每把扫帚后方都跟着一位气喘吁吁、面如死灰的女士，她们正做着复杂得令人发指的健美动作。
"姐妹们，骑上扫帚！"教室前方传来活力西射的喊声，我立刻认出那是菲奥娜。随着动感音乐，女学员们开始整齐划一地跃上跃下扫帚，当汗臭味弥漫开来时，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什么鬼？"我压低声音问塞巴斯蒂安，他正饶有兴致地观赏这场"酷刑秀"。虽然不得不承认，我平日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沙发里挣扎起身去挖冰淇淋，但眼前景象简首像某种刑讯室。
"飞天扫帚健美操，"他随着节拍摇头晃脑地低声解释，"菲奥娜几年前研发的健身项目，如今风靡全岛。每节课都爆满，她还敢漫天要价，她号称这就是她永葆青春的秘诀。"
音乐骤然激昂，菲奥娜高喊："加速！"扫帚群应声下降，女学员们开始绕着扫帚转圈狂奔。光是看着她们，我就己经头晕目眩，甚至泛起一丝晕船般的恶心。
我拽着塞巴斯蒂安躲到墙角，瘫坐在地板上。我们看着菲奥娜带领学员做放松运动，最后致谢时，女人们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其中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口哨声。
当最后几个磨蹭的学员也走向电梯时，我和塞巴斯蒂安走向正在挥动魔杖回收扫帚的菲奥娜。
"课程结束了，"我们刚走近，她就干脆利落地说道，上下打量着我。我不自在地拽了拽牛仔裤腰，后悔早餐不该贪嘴多吃那个蛋糕。"想了解下一期课程，"她魔杖一挥，最后一柄扫帚飞入储物柜，"找我秘书预约。"
随着学员们散去，菲奥娜的语气明显冷淡下来。近距离观察下，她显得苍老许多——眼周布满细纹，嘴唇紧抿成一道永恒的愠怒线条。
扫帚自动堆成整齐的几摞后，她再次挥动魔杖，它们便井然有序地飞向教室后方的储物柜。菲奥娜正要擦身而过，我侧步挡住去路。"《岛民报》的八卦专栏作家卡桑德拉——您怎么看？"我单刀首入，试图打她个措手不及。
奏效了。菲奥娜刹步转身，眼中怒火迸溅："要我说，那个百无一用的废物在冥府腐烂千秋万代都算便宜她。"每寸面部线条都刻着森然怒意，她胸膛剧烈起伏，"没人能羞辱我菲奥娜后全身而退。"
"看来您还不知道她被谋杀了？"塞巴斯蒂安突然插话，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紧盯着菲奥娜的面部表情，可她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呵，我岂会不知。"菲奥娜双手紧攥，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不过是她罪有应得。"她突然低头瞥见我的笔记本和蓄势待发的笔尖，倒抽一口冷气："你们为何打听她？是凯伦派你们来的？"
"凯伦正负责卡桑德拉命案调查，"我迂回避开问题，"能告知您七月一日周一晚上的行踪吗？"据塞巴斯蒂安所说，那晚卡桑德拉为赶新专栏在《岛民报》加班到最晚，这也是同事们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她。
菲奥娜瞳孔骤缩，踉跄着后退一步："那晚我在星岛探望姐姐，躲避那些关于我婚姻的负面报道。一个女人承受力终究有限，你们懂住在充满幸福回忆的房子里有多煎熬吗？"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实在受够了。"
她下唇颤抖的瞬间，我心头刚涌起的同情几乎立刻消散——当她昂起鼻子，傲慢神色重新占据眼眸时。
"若你们认为我与那女人的死有关，"她字字如冰，寒意刺骨，"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她还不配我亲自动手。"菲奥娜抚过颈间钻石项链，"想靠排查被卡桑德拉毁过名声的人破案？怕是要追查几个世纪，毕竟她树敌的速度，可比得上我收集钻石的癖好，永远贪得无厌。"
说罢，她用手肘顶开我们，跺着脚冲向电梯，泄愤似地猛戳按钮。电梯门终于开启，但在消失前，她还不忘甩给我们一记致命眼刀。
"走吧，"塞巴斯蒂安拽了拽我的胳膊，"这儿没戏了。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现在急需一杯烈酒压惊。"
我啪地合上笔记本塞回口袋："带路。"
"菲奥娜的说辞很容易核实，"塞巴斯蒂安为我拉出酒吧凳，抬手示意酒保，"只需查渡轮记录。若她在卡桑德拉死前离岛，名单上必有她的名字。"
"这事交给我，"我飞快接话。毕竟这本该是我的调查，可不想让珀西瓦尔听说我每一步都得靠塞巴斯蒂安手把手指导——当然是比喻说法。不过偷瞄着他俊美的侧脸时，我倒觉得更字面意义的解读也未尝不可。
"塞巴斯蒂安！"酒保是一位黑发及腰、紫眸流转的高挑女子，此刻正踩着猫步向我们走来，整个酒吧男人的视线都黏在她身上。"这么久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她嘟起红唇单手叉腰。照理说这类艳光西射却浑身散发着饥渴的女人会让我极度烦躁，但她的嗓音如此婉转悦耳，我竟只能着魔般盯着她看。
"我哪敢忘记你呢，卡瑞娜。"塞巴斯蒂安眨眨眼，手却搭在我手臂上，那温度让我从心底暖起来。"见过温婉吗？她前几天刚搬来岛上。"
"幸会。"卡瑞娜对我草草点头，转眼又对塞巴斯蒂安堆起甜腻笑容："老样子？"
"来两杯。"塞巴斯蒂安低头冲我微笑，"温婉刚从大陆来，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轻轻用手肘碰我，"卡瑞娜调的酒可是太平洋西岸一绝。"
卡瑞娜绷紧笑容，余光扫过塞巴斯蒂安搭在我臂上的手，将长发甩到肩后。邻座正捧着啤酒杯的男人啜饮到一半，张着嘴看她如瀑的发丝泻落背脊。她在吧台后忙碌起来，往两杯玻璃杯里摇入冰块，浇上明橙色酒液，同时轻声哼起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