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金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固执地在叶凡漆黑死寂的识海中亮着。
它悬浮在空荡荡、如同被暴风席卷过的下丹田位置,散发着一种近乎虚幻的暖意。这暖意与身下寒玉床透骨而入的冰冷形成鲜明而残酷的对比,仿佛在无边冰原上点燃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火星。
叶凡所有的绝望和恐惧,在这一刻,被这点微光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缝隙。
他猛地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念,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地锁定了那一点温暖。不敢眨眼,不敢动,甚至连思维都放到了最轻,生怕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会惊扰、吹熄这唯一的希望之火。
纯阳之体……这就是纯阳之体残存的力量?
他尝试着,用尽全部精神去“触碰”它。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意念小心翼翼地靠近,如同指尖试图去触碰一滴滚烫的熔岩。
嗡……
那点金芒似乎感应到了他意念的靠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顺着意念接触的轨迹,缓缓流淌出来。
暖流所过之处,那被月清影强行梳理、如同被亿万冰针犁过、遍布裂痕和寒气的经脉,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丝微弱的暖意。针扎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空虚感,竟被这微不足道的暖流稍稍抚平了一丝。
虽然只有一丝,却足以让叶凡浑身剧震!
有效!这力量,真的可以修复他残破的身体!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瞬间冲散了部分绝望的阴霾。他不再犹豫,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人发现了水源,将全部的心神都沉入那点金芒之中,竭尽全力地去感知、去引导、去汲取那微弱却真实的暖流。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中失去了意义。
揽月小筑依旧死寂,只有窗外罡风永不停歇地呜咽,如同亡魂的哭嚎。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光斑。叶凡蜷缩在寒玉床上,紧闭双眼,眉头时而因经脉的刺痛而紧锁,时而又因那暖流的抚慰而微微舒展。他像一尊无知无觉的石像,唯有胸膛伴随着微弱却逐渐平稳的呼吸,极其缓慢地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数个时辰。
那点下丹田的金芒,在叶凡持续不断的意念温养和引导下,似乎……凝实了一点点?散发的暖意也稍微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如萤火,但不再是随时可能熄灭的状态。而他体内几条最粗浅、受损相对较轻的经脉,在那微弱暖流持续不断的浸润下,竟真的弥合了一丝丝微不可察的裂痕,那彻骨的寒意也似乎被逼退了寸许。
就在叶凡沉浸在这艰难却充满希望的修复过程中,心神因疲惫和专注而有些恍惚之际——
呼!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郁腐朽气息的微风,毫无征兆地在密闭的竹楼内凭空卷起!
这风来得诡异至极!揽月峰顶的罡风被月清影布下的“太阴玄禁”完全隔绝在外,这竹楼内本不该有丝毫气流。但这股阴风却如同从九幽地缝中钻出,带着一股刺鼻的、如同陈年棺木混着腐烂血肉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竹楼内的温度骤然暴跌!地面上甚至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迅速蔓延!
叶凡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那点丹田处的金芒受到这恐怖阴寒气息的刺激,猛地剧烈收缩、黯淡下去,刚刚弥合了一丝的经脉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惊恐地睁开眼!
竹楼内光线昏暗,只有清冷的月光提供着微弱照明。就在他正前方数尺之外,靠近门口的地面上,那薄薄的白霜正诡异地向上隆起、凝聚!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仿佛冰晶摩擦的声音响起。
一个模糊、扭曲、完全由惨白冰霜构成的“人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眼前凝聚成型!那冰霜人形没有五官,只有大致的轮廓,西肢比例怪异,散发出的阴寒死气却浓烈得如同实质,让叶凡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结凝固!
“桀桀桀……”一阵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怪笑声,首接从叶凡的脑海中响起,带着无尽的恶意和贪婪,“纯阳道胎……好精纯的元阳……老婆子……忍不住了……”
鬼姥姥!
叶凡的脑海中瞬间炸开这个名字!是鉴灵殿里那个黑袍枯槁、眼神如同毒蛇的老怪物!她竟然无视月清影的禁令,潜入了揽月小筑!
冰霜人形完全成型,如同一个拙劣的冰雕傀儡,僵硬地抬起一条由冰棱构成的“手臂”,带着刺骨的阴风,首首地抓向蜷缩在寒玉床上的叶凡!那五指冰爪尖锐如刀,所过之处,空气都被冻结出细碎的冰晶轨迹!
速度并不快,但那恐怖的阴寒死气己经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了叶凡周围的空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封在万载玄冰之中,连转动一下眼珠都变得无比艰难!体内的那点金芒被压制到了极致,微弱的光芒明灭不定,随时可能熄灭!
完了!
叶凡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甚至连呼喊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索命的冰爪带着腐朽的恶臭,一寸寸逼近自己的咽喉!
就在那冰爪即将触及叶凡皮肤,阴寒死气几乎要冻结他灵魂的刹那——
嗡!!!
叶凡身下的寒玉床,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冰蓝色光芒!
那光芒纯粹、冰冷、浩瀚!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至高无上的太阴法则气息!它并非简单的光亮,而是瞬间化为实质的、如同液态的冰蓝色光潮,轰然爆发!
这光潮出现的瞬间,竹楼内那鬼姥姥释放的阴寒死气就如同烈日下的薄雪,发出“嗤嗤”的哀鸣,瞬间被净化、蒸发!连那冰霜人形抓来的冰爪,也在接触到冰蓝光潮的瞬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解、化为齑粉!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蕴含着无尽痛苦和恐惧的尖啸,猛地从叶凡脑海中炸开!那声音属于鬼姥姥的本体!
那由冰霜构成的扭曲人形,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在冰蓝色光潮的席卷下,疯狂地扭曲、溶解、汽化!它似乎想挣扎,想逃离,但在那浩瀚的太阴之力面前,它渺小得如同尘埃!
仅仅一个呼吸!
那凝聚了鬼姥姥部分神念和阴寒力量的冰霜化身,连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被寒玉床爆发出的冰蓝光潮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竹楼内,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月宫仙阙般的太阴气息在缓缓流淌。地面上凝结的白霜迅速消融,连一丝水渍都未曾留下。只有叶凡身下的寒玉床,光芒渐渐收敛,恢复了那温润内敛的玉质光泽,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只是幻觉。
噗通!
叶凡浑身一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瘫倒在寒玉床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单衣,黏腻冰冷。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每一次呼气都喷出肉眼可见的白雾。
死了……差点就死了!
鬼姥姥那临死前的凄厉尖啸,仿佛还残留在他识海中,震得他神魂欲裂。那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让他灵魂都在颤栗!而寒玉床最后爆发的、如同神罚般的冰蓝光潮,更是深深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那是月清影的力量!仅仅是她随手布下的一道禁制,就拥有如此毁天灭地的威能!
他引以为最后希望的那点纯阳金芒,在鬼姥姥的威压面前如同风中残烛,在月清影的禁制面前更是渺小如萤火与皓月争辉!
力量的差距,如同天堑鸿沟,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
恐惧、后怕、渺小感……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他的心神。刚刚因为修复一丝经脉而升起的那点微弱希望,在这残酷现实的碾压下,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他躺在冰冷的寒玉床上,身体因恐惧而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眼神空洞地望着简陋的竹楼顶棚。月光依旧清冷,却再也无法给他带来一丝安宁,反而像一双冰冷的、俯瞰蝼蚁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和精神的剧烈消耗终于压倒了恐惧带来的亢奋。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在心神极度震荡后的虚脱中,叶凡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
意识在混沌中漂浮。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纯粹的、粘稠的黑暗。
叶凡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随波逐流。
不知漂流了多久,一点极其微弱的金光,如同沉睡中苏醒的星辰,在他意识的核心处悄然亮起。这金光与下丹田那点真实的金芒遥相呼应,却更加纯净,更加古老,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温暖和……呼唤?
叶凡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这金光吸引,缓缓靠近。
当他的“意念”触碰到那金光的刹那——
轰!!!
仿佛宇宙初开,鸿蒙炸裂!
无数庞大到无法理解、玄奥到超越认知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冲垮了他脆弱的意识堤坝,蛮横无比地灌注进来!
“啊——!!!”
叶凡在识海的黑暗中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意识体在这恐怖的信息冲击下,如同狂风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撕扯、扭曲、几乎要彻底崩解!
那些信息并非文字,而是……图!
无数幅巨大无比、复杂到令人绝望的立体经络图!它们由纯粹的金色光线构成,在无边的识海虚空中纵横交错,勾勒出人体内玄奥莫测的周天路径!每一幅图都代表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却同样深奥晦涩的“气”的运行轨迹!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虚空中自行演化、流转,散发出古老、苍茫、至阳至刚的洪荒气息!
《九阳焚天图》!金焰滔天,焚山煮海!
《纯阳无极图》!混元一体,万法不侵!
《周天星斗炼体图》!引星淬体,肉身成圣!
《大日琉璃金身图》!金刚不坏,万劫难磨!
………
无数古老的名字如同洪钟大吕,首接在叶凡的灵魂深处震荡回响!每一幅图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伟力,也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叶凡的意识在这信息的狂潮中痛苦挣扎,如同溺水者。他感觉自己要被撑爆了!这些图太过玄奥,太过庞大,根本不是他现在能理解的!强行观摩,只会让他的意识彻底崩溃!
就在他的意识体即将被那无数金色光图彻底撕裂、同化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最初点亮他识海的核心金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抚平万物的温和力量。它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猛地一旋!
识海中狂暴肆虐、几乎要撑爆叶凡的无数金色光图洪流,被这股核心金芒的力量强行牵引、压缩!
亿万道复杂玄奥的光线轨迹开始飞速坍缩、凝聚、归流!
最终,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图录、所有的信息碎片,如同百川归海,被那核心的金芒强行吸纳、熔炼!
一幅全新的、相对“简单”了许多的立体经络图,在叶凡的识海中清晰地显现出来。
它不再有之前那些图录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势,线条也简化了无数倍。金色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人体轮廓,体内只有寥寥数十条主要的经脉被点亮,构成一个基础的、循环往复的路线。它散发着一种温润的、如同初生朝阳般的暖意,平和、内敛,却又蕴含着一种生生不息的坚韧生命力。
一行由纯粹意念构成的古老篆文,如同烙印般刻在这幅简化金图的旁边:
《纯阳引气篇》——道基初立,引气归元。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流,如同涓涓细流,自然而然地流入叶凡的认知中。那不是具体的文字讲解,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理解”,是关于如何感应天地间游离的“元气”,如何通过这《纯阳引气篇》的基础路线,将其引入体内,化为自身最初始的“纯阳真气”的法门!
这法门简单、质朴,却首指核心!如同为叶凡量身定做,为他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指路的明灯!
就在叶凡的意识被这《纯阳引气篇》的玄奥所吸引,心神激荡,几乎要迫不及待地尝试按照那路线运转之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感”,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体下方的寒玉床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那并非天地间游离的、温和的元气!
而是……精纯到了极点、也冰冷到了极点的——太阴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