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漓提着剑站在赫云国皇宫门前时，玄色披风上还沾着乱葬岗的草屑，剑穗上的红绸被风灌得猎猎作响。
禁卫想拦，却被她眼尾扫过的寒意冻住脚步——那双眼眸里，盛着乱葬岗的荒草与孤坟，还有萧策满身箭伤的背影，和苏珩坟头那支褪色的桃枝发簪。
“通报陛下，寒鸦谷楚清漓，有要事禀奏。”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宫门前的寂静，玄冰令在腕间泛着冷光，映得剑身的霜色更重。
赫云帝在御书房批奏折时，朱笔正悬在“北境军饷粮草”的奏疏上，墨滴在明黄奏章上晕开个小圈。
窗外的桃花瓣飘进窗棂，落在摊开的户部账册上——那是苏珩生前最后核对的卷宗，字迹清隽，边角还沾着点淡淡的桃花香。
“陛下，寒鸦谷楚清漓求见。”内侍的声音刚落，就见一道玄色身影踏进门，剑穗上的红绸还沾着风尘，玄冰令在腕间泛着冷光，映得御书房的烛火都寒了几分。
楚清漓没行礼，首接将那纸桃纸婚书铺在奏折上。赫云帝的朱笔一顿，墨汁又滴在了“萧策”二字上，晕成片黑。他看着婚书上“等我长大娶你”的稚拙笔迹，看着旁边苏珩用血写的“黄泉路候”，指尖猛地攥紧，象牙笔杆被捏出浅痕。
“这是……”
“禁军副统领萧策，户部侍郎苏珩。”楚清漓的声音压得很低：“陛下批军饷时，可知萧将军在边关拼杀，他的人在京城被逼得悬梁？可知苏侍郎核对的账册里，藏着镇国公与苏家贪墨的铁证？”
楚清漓又将镇国公府强占民田、纵容女儿伤人的卷宗拍在案上，又将墨尘查到的、苏家与镇国公勾结贪墨军饷的证据铺开：“苏珩之死，表面是被逼婚，实则是这两家人为权势不择手段的祭品。而赫云国的蚀心蛊乱，皆因这股怨气而起——陛下若不治，民心离散，国将不国！”
朱笔“当啷”掉在案上，滚到账册边，笔尖的墨染黑了苏珩写的“结余”二字。
赫云帝望着那片黑，想起苏珩每次递账册时，总会红着脸说：“陛下圣明”，想起萧策出征前，在宫门前对着他叩首：“臣定会护好赫云”……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朕……竟不知……”帝王的声音发颤，指着窗外的方向，“萧策在边关浴血，他的人……竟在京城遭此毒手？”
御书房的檀香突然变得刺鼻。赫云帝望着那纸血书，想起当年在桃花宴上，那个总跟在萧策身后、红着脸递点心的少年，想起他替户部拟的奏折总带着淡淡的桃花香……猛地一拍案，龙椅的扶手被震得发响：“传朕旨意！”
“镇国公罔顾人命，纵容家眷草菅百姓，勾结朝臣贪墨军饷，即刻削去爵位，抄没家产，全家流放三千里！”
“苏家逼死亲子，构陷忠良，革去所有官职，贬为庶民，永不得踏入都城半步！”
楚清漓看着他将朱笔重重戳在“准”字上，墨汁溅出，像滴落在奏折上的血。御书房的桃花还在落，飘在那纸桃汁婚书上，盖过了“苏珩”二字，也盖过了赫云帝眼角滚落的泪——那滴泪砸在账册上，晕开个浅痕，像在替这对少年，补了个迟来的、带着墨香的句号。
旨意传下时，宫门外的桃花正落。楚清漓走出皇宫，看见贺鹰带着寒鸦卫守在街角，慕容卿正让月心蛊盯着镇国公府的方向，林挽月则在给围观的百姓分发安神草——他们没说什么，却都在等一个结果。
三日后，镇国公府的朱门被封，赵大小姐哭嚎着被押上囚车时，终于没了往日的骄横；苏家老小捧着简单的行囊走出大宅，路过苏珩的坟头时，被百姓扔了满身烂菜叶，却无一人敢抬头。
楚清漓站在乱葬岗的桃树下，看萧策将新立的墓碑擦得干干净净。碑上没有刻“户部侍郎苏珩”，只刻着“萧策之妻”，旁边留着块空白，等着将来刻上“夫萧策”。
风卷着桃花瓣落在碑上，像极了那年春天，苏珩红着脸，终于对萧策点头，允许他喊那声“小媳妇”时，飘落在两人发间的花瓣。
“多谢。”萧策的声音很低，指尖抚过碑上的字，“他总说，法理昭昭。”
楚清漓望着远处的宫门，玄冰令的凉意渐渐褪去：“他值得。”
阳光穿过桃枝，在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苏珩当年总爱描在账本角落的桃花纹。楚清漓转身离开时，听见萧策对着墓碑轻声说：“小媳妇，你看，天晴了。”
风里，仿佛有个极轻的声音在应，带着点红着脸的嗔怪，像很多年前那个春天，他终于允许他喊那声“小媳妇”时，藏在桃花香里的、软得发颤的“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