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一座废弃的生物制剂厂。高大的厂房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如同巨兽的残骸。锈蚀的管道扭曲攀爬，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窝。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化学品残留和浓重灰尘的混合气味，令人窒息。
外围，警笛无声，红蓝警灯的光芒在远处道路上如同沉默的潮汐。周振国坐镇指挥车，脸色铁青，一道道指令通过加密频道无声下达。特警的黑色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借助地形掩护，从多个方向悄然逼近核心区域——厂区深处那座独立的三层实验楼。
林默和苏洛的车如同离弦之箭，冲破废弃厂区大门的铁链，在颠簸的荒草路上疾驰，最终一个急刹停在实验楼黑洞洞的入口前。灰尘被车轮卷起，在车灯的光柱里翻滚。
“小心！”苏洛率先推门下车，拔枪在手，动作利落。冰冷的夜风灌进领口，让她打了个寒颤。她警惕地扫视着如同巨兽之口的门洞和周围死寂的黑暗。
林默紧随其后。他没有拔枪，只是微微眯起眼，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捕捉着常人无法察觉的细节——空气中极细微的、类似臭氧的电子设备运行气味；地面灰尘上极其新鲜的、未被完全覆盖的拖拽痕迹，指向门内；还有……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持续的低频嗡鸣，从建筑深处传来。
“他在这里。”林默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冰冷预感。他指了指地上的痕迹，又侧耳听了听，“里面有强功率设备在运行。”
两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一左一右，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侧身闪入了实验楼的门洞。里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应急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微弱的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满地狼藉：破碎的玻璃器皿、翻倒的桌椅、散落的纸张文件蒙着厚厚的灰尘。
嗡鸣声变得更清晰了，来自楼上。
他们沿着锈迹斑斑的金属楼梯，一级一级向上。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建筑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紧绷的神经上。苏洛枪口稳稳指向前方黑暗，呼吸放得极轻。林默则像一只高度警觉的夜行动物，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每一丝气流、每一缕声音的变化。
二楼，依旧空荡破败。嗡鸣声的源头在顶楼。
通往三楼的楼梯口，一扇厚重的防火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幽幽的、不断变幻的蓝光，伴随着更清晰的设备运行声，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如同电流般首刺大脑的、有规律的“滴答”声。
林默的手按在冰冷的防火门上。苏洛在他侧后方，枪口指向门缝，微微点头。
林默猛地用力，防火门被无声地推开——
眼前的景象，让苏洛瞬间屏住了呼吸！
三楼像是一个被遗忘的科技废墟，又像一个疯狂科学家的终极祭坛。巨大的空间里，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各种废弃的实验台和仪器设备如同史前巨兽的骨骼。而在这一切的中心，一个区域被粗暴地清理出来。
那里，十几台高功率的服务器机柜呈环形排列，如同沉默的卫兵，机身上密密麻麻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幽蓝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服务器群中央的核心位置，矗立着一座由透明高强度聚合物仓构成的、棺材般的竖立装置！
装置内部，浸泡在一种闪烁着微光的淡蓝色冷凝液中，赫然是无数根细密如发丝、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生物电极探针！它们如同活物的神经丛，簇拥着中央一个连接着复杂线缆的、形似人类大脑皮层结构的银色金属基座。基座上空空如也，但那些探针的朝向，都精准地指向那个位置，仿佛在等待某个核心的降临。
整个装置散发着一种冰冷、非人、却又带着诡异生命感的科技邪典气息。那持续不断的嗡鸣，正是这些服务器和核心装置全力运转的声音。而那种首刺大脑的“滴答”声，则来自装置内部某个精密的计时器。
就在这环形服务器阵列的前方，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破旧转椅上的男人，缓缓转了过来。
陈明哲。
他穿着实验室常见的白大褂，只是此刻沾满了灰尘和不明污渍。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不再是照片里的学者锐利，而是一种燃烧到极致、近乎虚无的平静。脸上没有任何亡命之徒的慌乱，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以及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殉道者般的诡异满足感。
他的面前，架着一台高清网络摄像机。镜头上的红光，显示着它正处于工作状态。
看到门口持枪的苏洛和目光如刀的林默，陈明哲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像面具一样僵硬地贴在脸上，嘴角的弧度被幽蓝的服务器灯光切割得异常诡异。
他的目光越过了如临大敌的苏洛，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林默。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透过摄像机的麦克风，带着电流的质感，在空旷而充满嗡鸣的空间里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耳膜：
“林警官，你终于找到我了。”
他微微歪了下头，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似乎要刺穿林默的灵魂：
“比我模拟推演的时间，晚了7分15秒。看来，‘他’留给你的东西，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林默的瞳孔，在听到“他”这个字的瞬间，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炸开，席卷全身！父亲……那张尘封在记忆深处、穿着老式警服、眼神温和却带着一丝忧虑的面孔，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陈明哲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欣赏，欣赏着林默脸上那细微却致命的情绪裂痕。他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凌，精准地凿向那个最深、最隐秘、最疼痛的旧伤疤：
“二十年前，那个雨夜，西郊化工厂……你父亲林建国追查的那桩离奇的‘集体癔症’工人坠亡案……”
他故意顿了顿，让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下。
“那案子最终的‘意外’定论，也是我设计的。”
“那是……熵的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