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光尘的画符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案头摆着新裁的黄表纸，砚台里的朱砂墨汁泛着微光，旁边放着从义庄带回的半片纸人残骸——那是他昨晚用铜钱控纸术收服的“寿衣纸人”碎片，如今被压在镇纸下，像片风干的枯叶。
“啪。”
狼毫笔落在纸上，晕开个墨团。光尘看着纸上歪扭的符篆，像条被踩扁的蚯蚓，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鼻尖，却蹭上了朱砂，弄得满脸通红。自从义庄实战后，师父让他每天画符百张，重点修正“符胆”的笔法，可他练了三天，最好的一张也只是让符胆没那么歪。
“又在画蚯蚓？”
疯老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拎着个油纸包，瘸腿上的黑毛在月光下闪着幽光。他晃了晃油纸包，里面传来酥脆的响声：“镇上买的麻饼，给你补补脑子。”
光尘扔下笔，抓起麻饼就啃，芝麻掉在道袍上。“师叔，您看我这符……”
“看什么看？”疯老道抢过符纸，对着月光眯眼，“比我喝醉时画的还丑！你师父当年说我画符像蛆虫，你这顶多算蚯蚓！”
光尘差点噎着，想起师父昨天的评价：“你这符胆歪得能赛马了。”他叹了口气，拿起另一张符纸：“师父说我气劲不足，意念不凝。”
“放屁！”疯老道把符纸拍在桌上，“你气劲比我当年足多了，就是死脑筋！看师叔的——”
他从怀里掏出张符纸，用指甲刮了点尸油膏涂在符胆位置，又蘸着酒壶里的残酒画符。光尘眼睁睁看着他画出个扭曲的“鬼”字，符纸竟冒出绿烟，在桌上跳起了舞。
“看到没？”疯老道得意地挑眉，“用点邪引，符就活了！”
“浊心！”清虚道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碗黑狗血，“又教光尘邪门歪道！”
疯老道立刻把符纸塞进光尘手里：“我这是……是反面教材！对，反面教材！”
清虚道长将黑狗血放在桌上，看着光尘脸上的朱砂：“过来，我看看你的符。”
光尘连忙递上刚画的符，手心冒汗。清虚道长接过符纸，对着月光看了半晌，突然用桃木剑鞘敲了敲桌面：“你看这符胆，‘雷’字缺了左下角，如同人缺了脚，如何站立？”
光尘凑近，果然看见符胆的“雷”字少了个勾，像断了腿的青蛙。“师父，我总是控制不好最后一笔。”
“不是控制不好，是意念断了。”清虚道长放下符纸，“你画符时想着铜钱控纸，气劲自然偏向指尖，却忘了符胆需‘丹田蓄力’。”
疯老道在一旁点头：“没错！就跟撒糯米似的，气要沉到丹田，再猛地甩出去！”
清虚道长白了疯老道一眼，对光尘说：“明日起，画符时需绑沙袋在手腕，强迫气沉丹田。”
光尘心里叫苦，手腕上 already 绑着练墨斗线的沙袋，再加一个，怕是连笔都拿不动。但他看着师父严肃的脸，还是点头：“是，师父。”
第二天清晨，光尘的手腕上多了个三斤重的沙袋，画符时手臂酸得抬不起来。他想起疯老道的邪门符，偷偷在符胆涂了点口水，结果符纸刚画完就碎成两半。
“你在做什么？”清虚道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根藤条。
光尘吓得扔掉符纸：“师父，我……”
“伸出手来。”
光尘乖乖伸手，藤条落在掌心，不疼，却让他脸颊发烫。“术法之道，在‘正’不在‘巧’，”清虚道长收起藤条，“你看——”
他拿起光尘的笔，手腕翻转，在符纸上画出个流畅的“雷”字，符胆处金光一闪，墨汁竟凸出于纸面，像浮雕般立体。“此乃‘气凝于笔’，需心无杂念，气贯始终。”
光尘看得目瞪口呆，原来符可以画成这样！他想起自己画的蚯蚓符，顿时没了信心。
“别丧气，”清虚道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去后山采些‘定心草’，煮水喝了再练。”
光尘点点头，刚想走，疯老道拄着树枝过来：“采什么定心草？喝我的符酒就行！”他晃了晃酒壶，里面的液体呈暗红色，“加了朱砂根和公鸡血，比定心草管用！”
清虚道长皱眉：“光尘，别听他的，定心草性温，适合你现在的气劲。”
光尘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听了师父的话，去后山采了定心草。煮水喝下后，果然感觉心浮气躁好了些，再次画符时，符胆的“雷”字虽然还有点歪，但至少完整了。
“进步了。”清虚道长难得表扬，“下午去乱葬岗，用新画的符镇住那棵‘吊死鬼’树。”
光尘心里一紧，那棵树他知道，上面挂着绞索，据说晚上会有吊死鬼出没。但他没敢拒绝，默默收起符纸，绑紧了手腕上的沙袋。
午后的乱葬岗阴气森森，吊死鬼树的枝桠像鬼爪般伸向天空。光尘握紧新画的符纸，手心全是汗。他按照师父的指点，绕树三圈，将符纸贴在树干上。
“急急如律令！”
符纸刚贴上就被一股阴风吹落，树上的绞索“咯吱”作响，仿佛有东西在笑。光尘吓得后退半步，想起师父的话，重新引气，这次将丹田热气全部灌注符胆。
符纸再次贴上，发出“滋”的一声，树干上冒出白烟，绞索的声音戛然而止。光尘松了口气，刚想欢呼，符纸却“啪”地燃烧起来，变成灰烬。
“还是不行。”清虚道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的气劲太猛，符纸承受不住。”
疯老道跟着走来，捡起符灰闻了闻：“比上次强多了！至少没被风吹跑！”
光尘看着烧焦的符纸，又看看师父和师叔，突然明白，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捡起地上的符灰，放进袖袋：“师父，我再练！”
清虚道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瓶：“这是‘符纸加固液’，用糯米汁混着朱砂根磨的，以后画符前先刷一层。”
光尘接过小瓶，心里暖洋洋的。他知道，师父虽然严厉，但总是在默默帮助他。疯老道在一旁捅了捅他：“小娃子，晚上师叔教你用尸油加固符纸，保证风吹不跑！”
“浊心！”清虚道长瞪了疯老道一眼，“光尘，别听他的，用正统方法练。”
光尘笑了笑，点头答应。他知道，师叔的方法虽然快捷，但师父的正统之路才是正途。傍晚回观的路上，他看着手腕上的沙袋，又摸了摸袖袋里的符灰，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符画好，不再让师父说像蚯蚓。
深夜，光尘偷偷在演武场练习，手腕上的沙袋让他举笔艰难，但他咬牙坚持。疯老道悄悄给他送来了热粥，却没像往常一样调侃，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练，当年我师父让我画符画到吐血，才学会‘气凝于笔’。”
光尘喝着热粥，看着疯老道瘸腿上的黑毛，突然觉得，这疯癫的师叔其实也很温柔。他想起白天吊死鬼树的事，知道自己离真正的茅山道士还差得远，但只要跟着师父和师叔，一步一个脚印，总有一天，他画的符会像师父那样，金光闪闪，镇住一切邪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