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东山滨城暴雨夜，码头浮尸胃里惊现金鱼

雨水不是落下来的，是砸下来的。狂暴的雨鞭抽打着东山港老旧的码头，在坑洼的水泥地上砸出浑浊的水花，瞬间又汇成湍急的细流，裹挟着油污和不知名的垃圾，争先恐后地涌向漆黑如墨的海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咸腥、铁锈和腐烂海藻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咸腥气味，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惨白的探照灯光柱，像几柄被水浸透的钝刀，徒劳地切割着厚重的雨幕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最终，颤抖着定格在七号泊位边缘那片污浊的水面上。那里漂浮着一团东西。暗色的衣物被水泡得胀大变形，像一团吸饱了污水的破布，随着海浪和雨点击打出的涟漪，缓慢地、令人心悸地起伏、旋转。一只苍白浮肿的手无力地伸出水面，五指微微蜷曲，指向铅灰色的、低垂的天穹，仿佛在进行着无声的、最后的诘问。孙玉龙蹲在湿冷粘腻的码头边缘，离那具随波逐流的浮尸只有不到两米。冰冷的雨水顺着警用雨衣宽大的帽檐边缘不断淌下，在他线条硬朗的下颌汇成细流，滴落。他微微眯着眼，锐利的目光穿透密集的雨线，牢牢锁住那具被死亡浸透的躯体。身后，警笛的呜咽在风雨中显得遥远而失真，红蓝警灯的光芒在雨帘中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雾。“头儿，警戒线拉好了。”一个年轻警员的声音穿透哗哗雨声，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强烈的镇定。孙玉龙没有回头，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下颌绷得紧紧的。他伸出戴着黑色橡胶手套的手，探向水面，轻轻拨动了一下尸体。那具沉重的男性躯体在水中笨拙地翻转了半圈，一张被海水浸泡得变形的脸猛地从水下翻转上来，暴露在探照灯惨白的光柱下。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眼睑浮肿，嘴唇微微张开，里面灌满了泥沙和污浊的海水。“身份？”孙玉龙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铁。“还没确认。钱包手机都不在身上，初步判断……劫财？”年轻警员小张凑近了些，雨水顺着他年轻的脸庞往下淌。孙玉龙没接话。他的视线锐利如刀锋，一寸寸刮过尸体的皮肤。手腕上有几道新鲜的、深色的擦伤，像是挣扎时留下的痕迹。他动作极其小心地，捏起死者一只同样发白的手。指甲缝里，在淤泥和沙粒之间，嵌着几缕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灰白色纤维。他小心翼翼地将证物镊子探进去，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那几缕纤维夹取出来，放入透明的证物袋。袋子立刻被雨水打湿，那几缕纤维在袋壁内侧微微颤动。“渔网。”孙玉龙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压过了风雨声，“不是普通尼龙绳，是那种旧式的细眼拖网纤维。”他抬眼，目光扫过远处在风雨中剧烈摇晃的几艘破旧小渔船，它们像被遗忘的幽灵，紧紧依偎在防波堤的阴影里。“渔网？”小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附近渔民？还是……跟渔船有关的人？”孙玉龙没回答，他的目光己经转向匆匆赶到的法医陈薇。陈薇穿着同样的雨衣，提着一个沉重的银色箱子，步履匆匆地来到他身边蹲下。她动作麻利地打开箱子，取出工具，开始进行初步的体表检查。雨水不断冲刷着她的镜片，她不得不一次次抬手擦拭。“男性，西十到五十岁之间。体表有擦伤和淤痕，初步判断是落水前挣扎搏斗形成。死亡时间……浸泡太久，水温又低，初步估计在三十六到西十八小时之间。具体要等解剖。”陈薇的声音冷静专业，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熟练地掰开死者紧闭的口腔，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等等。”她的动作停住了，镊子小心翼翼地探进死者口腔深处。片刻，镊子尖端夹着一小团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缩了回来。那东西在强光手电下，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几乎令人不安的橙红色。“什么东西？”孙玉龙凑近了些。陈薇将镊子上的东西小心地放进另一个干净的小证物盒里，又用清水轻轻冲洗了一下。那团东西舒展开来，虽然被胃液腐蚀得有些变形，鳞片也脱落了不少，但形态依旧清晰可辨。是一条金鱼。一条小小的、死去的金鱼。橙红色的鳞片在证物盒底部浑浊的水里，反射出微弱而诡异的光。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只剩下雨水砸在码头、雨衣和尸体上发出的单调而巨大的哗哗声。小张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淹没在雨声中。孙玉龙的眼神骤然缩紧，像淬了冰的针尖，死死钉在那条小小的、泡在证物盒水里的金鱼上。胃里的金鱼？这绝不是自然落水该有的东西。一种混杂着荒谬、冰冷和强烈首觉的预感，像毒蛇一样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风雨飘摇的码头，投向滨城远处那片被无数霓虹招牌渲染得光怪陆离、宛如巨大水族箱般迷离的城区中心。“带走。仔细解剖。”孙玉龙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在他脚下积成一小滩水洼。他的声音穿透雨幕，斩钉截铁，“这案子，有股子鱼腥味儿。腥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