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停了，天却没放晴。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罩在别墅上空。
苏枕月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着被子上细密的针脚。顾砚棠己经离开半小时，说是去处理公司事务，临走前让佣人“寸步不离地照顾苏小姐”。
所谓的“照顾”，更像是监视。
那个叫张妈的佣人，五十岁上下，手脚麻利，脸上总是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却会在苏枕月视线离开时，迅速扫过她的一举一动。刚才她假装喝水，水杯递到嘴边的瞬间，清晰地看见张妈放在围裙口袋里的手，正按着一个小巧的对讲机。
“苏小姐，该吃药了。” 张妈端着一杯温水和那颗白色药片走过来，语气恭敬，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掠过她的脸。
苏枕月的目光落在药片上。和昨天顾砚棠喂她的那颗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标识，像一颗普通的维生素。可她清楚记得，昨天吃完后，不到半小时就昏昏欲睡，连梦里都是粘稠的黑暗。
“这是什么药？” 她轻声问，指尖微微收紧。
张妈笑得更柔和了：“顾先生说是医生开的安神药，您刚醒，需要好好休息。”
“我不想吃。” 苏枕月垂下眼睑，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吃了总觉得头晕。”
张妈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自然：“苏小姐别任性，顾先生特意吩咐过的。” 她往前递了递手，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
苏枕月抬眼，撞进张妈那双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能硬扛。在这座别墅里，顾砚棠的话就是规矩。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药片，指尖触到药片冰凉的质感。就在张妈转身去收拾托盘的瞬间，她迅速将药片塞进枕头下的缝隙里，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好了。”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将空杯递还给张妈，嘴角弯起一个苍白的笑，“谢谢张妈。”
张妈接过杯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吃了药，最终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是落锁的声音。
苏枕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用力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栋独栋别墅，西周围着三米多高的围墙，墙头爬满了带刺的蔷薇，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围墙外是茂密的树林，看不到任何其他建筑的影子，更听不到半点人声。
院子里种着大片的海棠树，枝繁叶茂，只是现在不是花期，光秃秃的枝桠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她的目光扫过围墙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她的卧室窗户，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养病的地方”，而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
苏枕月的心脏又开始抽痛，比刚才更剧烈。她扶着窗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视线渐渐模糊。
父母的脸在脑海里闪过，母亲温柔的笑，父亲严厉却关切的眼神……他们真的像顾砚棠说的那样，在车祸中去世了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顾砚棠的谎言？
她想起顾砚棠提到父母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想起他对海棠花的执念；想起他那句“你小时候总爱跟在我身后”……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盘旋，却拼不出完整的真相。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苏枕月浑身一僵，迅速整理好表情，重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请进。”
门被推开，顾砚棠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毯。他今天换了一身休闲装，米色的毛衣衬得他气质更温和，像个普通的邻家哥哥。
“感觉怎么样？” 他走到床边，将羊绒毯盖在她身上，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张妈说你吃药了？”
“嗯。” 苏枕月点头，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顾先生，这里……好安静啊。”
“嗯，远离市区，适合养病。” 顾砚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语气轻松，“等你好点，我带你在院子里走走，那些海棠花，等开春了会开得很漂亮。”
“我真的……很喜欢海棠花吗？” 苏枕月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迷茫。
顾砚棠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一丝怀念：“你以前最喜欢了，说它们像燃烧的晚霞。有一次你爬上树去摘花，摔了下来，哭了好久，还是我把你背回家的。”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细节那么生动，仿佛真的有过那样一段时光。可苏枕月的心里，依旧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顾砚棠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编造这些“往事”。但她能感觉到，他在刻意营造一种“我们很熟”的氛围，一种“你离不开我”的错觉。
“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顾先生，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过去都记不起来。”
顾砚棠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没关系，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会一点点讲给你听。”
他的指尖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清冽又让人安心。苏枕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轻轻按住了后脑勺。
“枕月，” 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别害怕，有我在。”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太过深邃，像一片望不到底的海，几乎要将她吸进去。苏枕月的后背沁出冷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温柔背后，藏着一张巨大的网，正一点点收紧，将她牢牢困在里面。
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任由他抚摸着头发，甚至微微侧过脸，将头靠在他的手心，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
“顾先生，谢谢你。”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依赖。
先让他放下戒心，先让他相信，她真的是那个失去记忆、只能依靠他的苏枕月。
顾砚棠的手顿了顿，随即更加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像猎人终于捕获了猎物。
苏枕月靠在他的手心，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心里却一片冰冷。
她知道，这场名为“照顾”的囚禁，才刚刚开始。而她的“攻略”，也必须加快脚步了。
她抬起头，看着顾砚棠温柔的侧脸，在心里默默说：顾砚棠，你的伪装很好，但我会一点点，把它撕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