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濒死县令
陈策睁开眼。
饥饿感,肚子像打鼓一样咕咕叫着。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体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视线所及,是土坯糊就的墙壁,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般涌入脑海,生涩,却又清晰无比。
大明,天启二年。
七品县令,陈策。
赴任曲周县不足一月,竟快要活活饿死在了这破败的县衙后堂。
“老爷?老爷您醒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端着一个豁了口的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语无伦次。
“苍天有眼!老爷您总算缓过来了!呜呜呜……”
这是原主忠心耿耿的仆人,陈忠。
陈策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能虚弱地摆了摆手。
陈忠抹了把眼泪,手忙脚乱地将碗递到他嘴边:“老爷,快,喝点水,这是小的早上好不容易从城外河里取的,沉了半天了。”
碗里的水浑浊不堪,漂浮着些许杂质,散发着淡淡的土腥气。
但此刻,这无疑是琼浆玉液。
几口水下肚,陈策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声音依旧沙哑:“陈忠,现在什么情况?”
陈忠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满脸泪痕:“老爷,咱们曲周县遭了大灾啊!”
“去岁大旱,颗粒无收,入冬以来,饿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衙门里,更是揭不开锅了啊!”
陈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果然是地狱开局。
“县里的百姓如何了?”
“民不聊生,易子而食之事时有发生,城外,流民遍地,土匪横行。”
陈忠的声音带着绝望,“尤其是那阎王三,放话说下午就要上门,催缴这个月的孝敬粮,若是交不出来,怕是要血洗县城!”
阎王三!
记忆中,这是盘踞在曲周县东山的一伙土匪,杀人不眨眼,县衙的捕快差役根本不是对手。
前任县令的死,固然有饥饿的因素,恐怕也少不了这阎王三的威逼。
下午?
陈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他强撑着坐起身,环顾这间所谓的县太爷卧房,除了身下这张硬板床和身上这床薄得像纸一样的被子,再无他物。
家徒西壁,不,是连壁都快倒了。
“扶我起来,去外面看看。”
“老爷,您身子骨……”陈忠满脸担忧。
“死不了。”陈策的语气不容置喙。
与其躺在这里等死,不如出去找找生机。
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总不能真的被一泡尿憋死,被一顿饭饿死。
在陈忠的搀扶下,陈策颤巍巍地走出了后堂。
整个县衙,死气沉沉。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间厢房的门窗都破败不堪。
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衙役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角晒着太阳,眼神空洞,宛如行尸走肉。
看到陈策出来,他们只是麻木地瞥了一眼,连行礼都懒得动弹。
也是,一个快饿死的县令,谁还指望他能带来什么奇迹?
陈策的目光在落在了后院角落里一口被废弃的枯井上。
井口用几块破木板虚掩着,周围长满了荒草。
他心中微微一动。
“陈忠,那口井还能用吗?”
陈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摇了摇头:“老爷,那是口废井,早就干涸了,水也咸苦,不能喝。”
“去看看。”
陈策挣开陈忠的搀扶,一步步挪了过去。
掀开井口的木板,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捡起一块小石子,扔了下去。
“噗通。”
声音不大,但清晰可闻。
有水!
虽然可能不多,但有水,就有希望。
“去找些干净的砂石、木炭来。”
陈策吩咐道,声音因激动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砂石?木炭?”
陈忠一脸茫然,“老爷,要这些何用?”
那几个衙役也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在看一个疯子。
“别问,照做。”
陈策不解释,他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时间。
现代的简易净水法,对这些古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陈忠虽然不解,但还是带着两个尚能动弹的衙役去寻了。
很快,东西七零八落地堆在了井边。
陈策指挥着他们,找来几块破布,又寻了个破水桶。
将布铺在桶底,依次铺上细沙、木炭、粗砂、石子。一个简陋的过滤装置便成型了。
他让人用绳子吊着另一个破桶,从井底打上来小半桶浑浊的井水,将这桶水缓缓倒入自制的过滤器中。
一滴,两滴……
水慢慢地渗透下来,滴入下方准备好的陶碗中。
当第一碗相对清澈的水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忠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一个衙役忍不住凑上前,闻了闻,又伸出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
“甜的?!”
他失声叫道,虽然还有些土腥味,但比起之前河里的水,简首是天壤之别。
“老爷,您这是仙法?”
陈忠结结巴巴地开口,看向陈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少见多怪。”
陈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能喝就赶紧多弄点,一人先分一碗,润润嗓子。”
他将陈忠单独叫到一边。
“那个阎王三,具体什么来头?”
陈忠叹了口气:“老爷,这阎王三,原先也是个流民,后来纠集了一帮亡命之徒,占了东山,手底下有百十号人,个个心狠手辣。据说县丞王顺跟他私下有勾结……”
原来是官匪勾结,鱼肉乡里。
这大明朝,真是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县里的大户,有哪些?”
“城东张大户,城西李大户,还有城南的赵员外,他们粮食是有的,只是……”
陈忠欲言又止,“只是他们跟县丞王顺都是一丘之貉,绝不会轻易拿出粮食赈济百姓,更别说帮衙门了。”
“知道了。”
陈策点了点头,心中己有了计较。
眼下的头等大事,是应付明日上门的阎王三。
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现在手底下这几个歪瓜裂枣,别说对付土匪,恐怕连鸡都杀不利索。
那就只能智取了。
“陈忠,传我的话下去。”
“正午,将县衙大门敞开,所有衙役,全都给我躲到后院去,一个人也不许在前堂露面。”
陈忠大惊失色:“老爷!这是为何?空城计?万一阎王三那伙人首接冲进来……”
“我自有安排。”
陈策的语气平静。
他压低了声音,对陈忠耳语了几句。
陈忠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到疑惑,再到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老爷,这能行吗?”
“阎王三?”
陈策轻轻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这阎王,到底有多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