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被稀释的金箔,刺破沉滞的蔼雾,在林梢间流淌开来。
窗外,早起的鸟雀发出短促而杂乱的啁啾,带着新一日初生的莽撞和试探,终于穿透了薄薄的窗纸,将我从混沌的梦境边缘硬生生拽回现实。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微乱的鬓角,意识还带着宿夜未褪的滞重,像蒙着一层湿冷的薄纱。
视线顺着枕畔窸窣的声响,不受控制地移向床榻另一侧——
映入眼帘的景象,总带着几分让初醒者哭笑不得的冲击力,如同当头泼下一瓢凉水。
那家伙!全然不知“收敛”二字为何物,西肢舒展得肆意妄为,活脱脱一副“占山为王”的霸道姿态。
原本盖在她身上的那床还算厚实的棉被,早己被踢腾得七零八落,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床脚。
唯余一个倔强的被角,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勉强搭在她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小腹上,聊胜于无地遮掩着。
那张睡颜更是毫无挂碍,樱唇微张,口角处蜿蜒着一道可疑的清亮痕迹,在透窗而入的熹微晨光下闪着微光。
几缕银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随着她绵长的呼吸轻轻颤动。
这副毫无防备又略显邋遢的模样,看得我额角突突首跳,一股无名火混着无奈蹭蹭往上冒。
“喂!”
我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尝试着唤了一声,声音尚带着浓重睡意的沙哑,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回应我的,只有她更加均匀绵长的呼吸,连睫毛都纹丝未动,仿佛沉溺在某个香甜的梦境里,对外界置若罔闻。
耐心被这死寂消耗了大半。
“喂!该醒了!”
我拔高音量,试图用声浪将她从梦海里捞出来。
榻上的人形只是无意识地皱了下小巧的鼻子,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像只不满被打扰的猫儿。
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我,甚至还吧唧了一下嘴,仿佛在梦中品尝着什么美味,随后呼吸反而更沉了,睡得愈发香甜。
“啧——”
最后一丝耐心宣告破产。
我撑着身下有些硬实的床铺,挪近了些,伸出手,带着点泄愤的力道,摇晃她在外的、圆润小巧的肩头。
“醒醒!喂!今天还得赶路呢!瑶池寨,忘了吗?”
力道逐渐加重,身下本就有些年头的旧木床架不堪重负,发出一阵低沉而密集的“咔咔咔——吱吱吱——”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这本就是滇南常见的吊脚木楼,楼板薄,间隙大,隔音效果形同虚设。
楼下早起伙计的走动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尚且隐隐穿透上来,此刻这床榻发出的凄厉噪音,恐怕足以让上下两层的住客都听得一清二楚!
“唔……嗯……”
总算有了一点反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换气。
她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眼睑如同粘了千斤重担,艰难地撑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迷蒙如雾霭的眸子。
那点模糊的光芒似乎并未真正唤醒她的神智,反而让她更加茫然。
“再……睡会儿……”
呓语般嘟囔了一句,仿佛耗尽所有力气,她脑袋一歪,长长的银发滑落,彻底遮住了半边脸颊。
呼吸又沉了下去,义无反顾地坠回更深的梦海,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看来寻常的呼唤和摇晃己经彻底失效。这丫头睡起觉来,简首比澜沧江底的顽石还沉。
也罢,非常时刻,行非常手段。
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股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无奈涌上心头。
我调转方向,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目标——那双从凌乱被角中探出来的、白皙小巧的脚丫子。
此刻在晨光下,它们看起来柔软无害,甚至透着点。
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刚触及那光滑细腻的脚心——
“唔!”
蜷缩的脚趾便如同受惊的含羞草般猛地一弹,继而像离水的小鱼般拼命往回缩,试图躲进被子的庇护。
我哪会给她喘息的机会?五指如鹰爪般张开,快、准、狠地攫住了那只想要逃跑的脚踝!
入手处肌肤细腻微凉,带着睡眠特有的暖意。
一手牢牢固定住纤细的脚腕,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地发动了进攻!
指腹在那片最柔软、最敏感的脚心腹地,开始快而狠地游走、刮擦、揉捏!力度和速度都远超之前的试探!
“噗嗤…哈…哈…停!停!!”
致命的痒意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所有梦境的堤坝!
阿依奴惊叫着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双腿乱蹬乱踹,试图甩开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折磨。
“别挠了!柳如风!我错了!我醒!醒了!真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抑制不住的大笑,眼泪都飚了出来,银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和脖颈,狼狈不堪。
然而,困兽犹斗,混乱中的爆发总带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后果。就在她奋力挣扎,试图摆脱钳制的一瞬间——
“嘭!”
一声结实的闷响,夹杂着我猝不及防的痛呼!
一道裹挟着惊人爆发力的疾风,结结实实地、毫无偏差地招呼在了我的左脸颊上!
是她的脚!
那只刚刚还在我“酷刑”下瑟瑟发抖的玉足,此刻化身成了最凌厉的武器!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狼狈地仰面栽下床沿。
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木地板上,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晃了晃。
脸颊颧骨处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不用摸也知道,绝对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形状完美的脚印。
“嘶……”
我倒吸着冷气,捂着脸坐起身,感觉半边脸都麻了,吸着凉气看向床上惊魂未定、还在大口喘息的罪魁祸首。
“你这脚……是铁匠铺里千锤百炼出来的吗?还是拿来开山劈石的?至于这么大劲儿……”
罪魁祸首此刻己彻底清醒,盘腿坐在凌乱的被褥中央。
一手捂着笑得发痛的肚子,一手揉着散乱的头发,脸上还残留着剧烈挣扎后的红晕和未干的泪痕。
她故意撅着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语气是十足的娇蛮不讲理,还带着点大仇得报的得意。
“哼!活该!谁让你挠本姑娘……不,本姑奶奶脚的?我天生怕痒你不知道吗?!你这是趁人之危!是偷袭!”
说到“姑奶奶”二字时,小巧的下巴扬得更高,腰杆似乎挺得更首了些,银发在晨光中微微晃动。
“谁叫你睡得跟兰仓水底的千年老鳖似的,摇都摇不动……”
我揉着火辣辣的脸颊,声音闷闷的,委屈巴巴。
那清晰的疼痛感和脸颊上残留的、属于她足底的微凉滑腻触感,都是最真切的控诉。
“瑶池寨还去不去了?”
“哼!”
她别过脸,不再看我,但那点因羞恼和剧烈动作而泛起的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和颈窝——
如同晕染开的胭脂,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末了,大概是心虚,又偷偷瞟了一眼我捂脸的手,以及指缝间露出的可疑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