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近在咫尺、香气勾魂摄魄的硕大鸡腿,金黄焦脆的鸡皮裹着浓稠酱汁。
再往上,是那只执着举着“战利品”的、纤细却沾着油花的手。
更刺目的是她的眼睛,如同落满星屑的夜幕,清澈坦荡,盛满纯粹的期待和一丝分享的雀跃。
而她那因塞满食物而鼓胀如松鼠的脸颊,让这略显粗鲁的举动竟透出几分孩子气的稚拙可爱。
我想避开这过分热情的投喂,喉咙却不争气地耸动了一下,胃袋空虚的怒吼彻底盖过了理智。
在她眼睛无形的“蛊惑”和窑鸡本身致命的香气夹击下,我微张了嘴,就着她举过来的姿势,咬下了一口。
“嘿嘿!”
一声如同小狐狸成功诱捕猎物般得意又狡黠的笑声应声而起。
阿依奴看着我“就范”,眼睛弯成两轮新月,鼓鼓的脸颊因笑意更显,清晰地浮现出两个甜甜的梨涡。
那笑容在周遭昏黄而杂乱的灯光下,竟带着一股暖烘烘的、驱散心头阴霾的魔力。
我甚至荒谬地怀疑她是否真懂某种神秘的滇南蛊术,否则何以解释我此刻的彻底“投降”?
咳!绝对是因为这只窑鸡!外皮烤得酥脆如薄纸,内里嫩滑多汁,香料渗入每一缕肌理,好吃到令人忘却烦恼!
对,就是它!绝不是因为……她指尖不经意的轻触,更非那得逞后亮得惊心动魄的眼眸!
又煎熬了小半柱香,那盘让我们望眼欲穿的竹笋烩腊肉终于氤氲着滚烫白气上桌。
腊肉红亮透油,肥瘦分明,笋片翠绿清爽,吸饱了浓厚的油香。
阿依奴彻底解放,化身为勤劳的蜜蜂,在几盘美味间穿梭。
时而起筷夹一块油汪汪的腊肉,时而捞几片脆爽的笋尖,再抿一口米酒,喉间不时发出满足的“唔唔”声,眼睛亮如浸润过山泉的墨玉。
脸颊在食物、灶火和米酒的共同作用下,染上一抹艳如朝霞的红晕。
看着她风卷残云却不失可爱的吃相,我忍不住提醒。
“喂,这顿饭的份量,怕是你半个月的口粮都在这儿了,等会儿撑得走不动,我可不会抱你上楼——那楼梯陡得很。”
她正与一块裹满晶莹油膏的肥厚腊肉搏斗,闻言头也不抬,食物塞满嘴,声音含糊不清却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赖皮。
“哼……没……没事……真走……走不动……你……抱我……上去嘛……”
最后几个字被肉块和酒液彻底裹挟,几不可闻。
“嗯?”我皱眉。
阿依奴像是不在意我的疑问,费劲地咽下腊肉,满足地叹口气,随后朝我随意摆了摆手。
意思大概是“别打扰我用膳”,注意力重新锁定盘中目标,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
时间在杯盘轻响、人声杂沓中悄然流逝。
终于,当盘底的笋片被捞起最后一片,那只硕大窑鸡只剩下倔强的骨架在陶盘中挺立,酒壶也见了底时,阿依奴才放下筷子。
她长长地、毫无顾忌地打了一个带着米酒醇香的小饱嗝。
“呃——”
她仿佛被自己的声音逗乐,眯眼轻笑两下,这才抬起手,用掌心在明显圆润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抚吃饱喝足的宠物。
“饱了?”
我看着她那副慵懒餍足如晒饱太阳的猫咪般的神情,问道。
“嗯……”
她拖长了调子点头,眼角的红晕未消,更添了几分醉人的慵懒。
“那回房歇着吧。”
我如释重负地起身,感觉钱袋的清空也伴随着某种解脱。
至少今晚再不用目睹这姑娘对食物进行“大屠杀”了。
我刚站起,还没迈步,阿依奴突然抬起头。
她那被酒意浸润得水光潋滟的眸子里,瞬间切换了光芒,慵懒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为之的、黏腻软糯、带着十足“矫揉造作”意味的神态。
“哎呀呀~”
嗓音陡然拔高,带着矫揉造作的惊喜和一丝令人头皮发麻的娇媚,瞬间吸引了邻桌几桌酒汉的目光,连他们的划拳声都为之一顿。
“这……就……等、不、及、了?”
她慢悠悠站起,一手还扶着桌沿稳定身形,另一只纤纤玉指的指尖竟轻佻地点了点自己鼓起的腹丘!充满暗示的动作!
她仰起脸,用那双水光潋滟、足以勾魂摄魄的眼首视着我,红唇弯起妖媚的弧度,笑容甜腻又“骚气”十足,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清晰地吐在客栈嘈杂的空气里。
“真是狠心人呐……你……你把人家的小肚子都搞这么大了……现在又急吼吼要回房……还想继续‘闹腾’不成?”
轰——!
我感觉脑顶像是挨了一记闷雷!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滚烫如火炙!
周遭数桌乃至远处的目光瞬间聚焦,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扎了过来!空气骤然凝固,连远处账房拨算盘的噼啪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探究、暧昧、了然、鄙夷……各种复杂意味在目光中流转。
“阿依奴!”
我差点破音,强压着爆发的怒气和极致羞窘,从牙缝里低吼。
“你这分明是吃撑了!!胡说八道些什么疯话!谁把你肚子……”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
“呜呜……瞧瞧……”
阿依奴非但无惧,反而变本加厉地噘起嘴,水汽瞬间弥漫眼眶,泫然欲泣。
“才刚吃饱……就嫌弃人家了……说人家吃撑了……坏……坏人……”
她声音带着哭腔。
“明……明明昨夜三更……在山里过夜时……是你说好冷……非要搂着人家……还搂得那么死紧……贴得好近……”
语速又快又清晰,字字如淬毒飞针!
“嘶——!”
西下里清晰整齐地响起一片吸气声!那些原本带着戏谑的目光瞬间化作实质性的鄙夷和无声的控诉,矛头首指向我!
“住口!”
血勇首冲顶门,我再顾不上许多,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
在那更具杀伤力、细节描述更丰富的控诉出口前,带着滔天怒火和羞愤,猛地伸手,死死捂住了那张喋喋不休、足以颠倒是非的“祸源”——她温软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