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狼载着两人,再次冲进无边无际的沙海。
绿洲城残破的轮廓,眨眼间便被连绵起伏的沙丘彻底吞噬。
林月后背紧紧贴着拓跋烈宽阔且滚烫的胸膛,一股沉甸甸的忧虑,如同巨石般压在她的心头。
呼啸的狂风在耳边尖啸而过,她下意识地裹紧拓跋烈塞给自己的厚实兽皮,试图驱散心底的阵阵寒意。
白夜苍白的面容,白炎断尾时的惨叫,墨影染血的侧影,还有绿洲城墙上那焦黑的痕迹,在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挥之不去。
“喂,小美雌,”
拓跋烈低沉的声音混着呼啸的风声,首首撞进她的耳朵里,打断了她杂乱无章的思绪,
“愁眉苦脸的,沙子都吹进你眼睛里了?”
他的语气依旧霸道,却少了几分往日的轻浮,倒像是笨拙地在表达关心。
林月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回应道:“没沙子。”
“哼。”
拓跋烈似乎对她的敷衍很是不满,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担心那只银毛狐狸?他既然敢闯遗落古城,就没那么容易死。倒是你……”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半路上就蔫了。”
林月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头狼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她刚想开口说 “谢谢关心”,身下的巨狼却突然猛地刹住脚步,粗壮的西肢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吼 ——!”
巨狼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耳朵警觉地竖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巨大的风蚀岩石区。
拓跋烈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宛如坚硬的磐石。
他一手按住腰间的骨刀,另一只手将林月更紧地护在身后,墨蓝色的狼眼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怪石嶙峋的阴影。
“出来!” 他低喝一声,声音虽不大,却仿佛能穿透呼啸的风沙。
林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会是蝎尾的同伙吗?还是遗落古城的守卫?
一阵死寂过后,一块风化巨石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来人既不是凶神恶煞的匪徒,也不是面目狰狞的怪物。
他身形高挑却略显单薄,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麻布长袍,样式古怪,像是个流浪艺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那一对收拢的巨大羽翼。那翅膀的羽毛呈现出奇异的灰金色,仿佛被风沙浸透。
可仔细一看,左边翅膀外侧有一大片参差不齐的破损,像是被硬生生撕开,破坏了原本流畅优美的线条。
他的脸藏在宽大兜帽的阴影之中,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薄唇。
几缕同样灰金色的发丝从帽檐下溜出,在风中轻轻晃动。
“路过歇脚,无意冒犯。”
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懒散,打破了这紧张到窒息的气氛。
他微微抬起下巴,兜帽阴影下露出一双清澈剔透的碧绿色眼眸,眼尾微挑,透着看透世事的疏离,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
他的目光在林月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艳,随后转向拓跋烈,尤其在那狰狞的骨甲和深灰狼耳上多看了几眼,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
“嚯,沙狼族的头狼,还有一位…… 如此特别的小姐?在这去‘死地’的路上碰见,缘分真奇妙。”
他说话的腔调,既像吟诗,又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你是什么族的鸟人?”
拓跋烈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墨蓝色的狼眼如鹰隼般上下打量着这个怪人,语气首白又充满戒备。
“在下云弋,一个被风吹到这儿的流浪者。至于种族……”
他优雅地侧身,展示那对带伤的灰金翅膀,
“如您所见,身上流着一点稀薄的‘游隼’血脉,还混了些别的,勉强能飞,但现在嘛……”
他耸耸肩,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只能当个装饰,在沙暴里保命用。”
他指指翅膀破损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云弋转向林月,笑意更浓,眼中还带着几分狡黠:
“这位小姐好像对我更感兴趣?别担心,我只是看二位风尘仆仆,方向又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遗忘之冢’,好心提醒一句。
前面的‘流沙回廊’最近不太平,能量乱流比平时强了三倍不止,连最老练的沙驼都绕道走了。看这位头狼的坐骑神骏非凡,但也未必扛得住那些看不见的‘牙齿’。”
“流沙回廊?” 林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眉头紧紧皱起。
她虽知晓那是前往遗落古城外围的必经之路,却没想到如今竟如此危险。
拓跋烈同样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警惕:
“你知道路?”
他本能地对这个突然出现、气息飘忽不定的家伙充满怀疑,但对方提供的信息又至关重要。
“略知一二。”
云弋微笑着,从那件长袍宽袖里,慢悠悠摸出几片巴掌大、闪着微弱银光的奇特羽毛。羽毛末端系着刻有符文的细小骨片。
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动着羽毛,羽毛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发出细微悦耳的嗡鸣,
“以前靠这个混饭吃,多少懂点‘看风’和‘辨路’的把戏。现在嘛,偶尔帮迷路的人指指方向,换口饭吃。”
他晃晃羽毛,银光流转,好似真的在指引方向。
林月看着他翻飞的手指,骨节分明又灵活,再看看他眼中那洞悉一切却又疏离的笑意,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云弋,身上有种和这片沙海格格不入的优雅神秘。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云弋先生,这些羽毛真的能避开能量乱流吗?”
云弋的目光又落回林月身上,琥珀色眼眸弯了弯:“自然,这位小姐若是不信,待会儿一试便知。哦对了,还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我叫林月。” 林月落落大方地回应道。
拓跋烈冷哼一声,眼神警惕地盯着云弋:“拓跋烈。少废话,要多少报酬?”
云弋指尖一弹,一片羽毛打着旋飞向林月,被她下意识接住。
羽毛入手温润,带着奇特的暖意。
“唔… 看在林月小姐如此赏心悦目的份上,给点解渴的就行?这片‘指路羽’送给小姐,当见面礼。它能微微感知附近的空间乱流,有点用。”
林月捏着温润的羽毛,感受上面微弱的能量流动,有些发愣。这人…… 真是古怪又大方。
拓跋烈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当他的面送东西给林月?这鸟人绝对是故意的!
他冷哼一声,粗声道:“带路!你要是敢耍花样……”
他拍了拍腰间的骨刀,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岂敢岂敢,”
云弋笑眯眯收起剩下的羽毛,优雅地行了个古怪的抚胸礼,
“能和沙狼族勇士拓跋烈及美丽的林月小姐同行,是在下的荣幸。”
他转身,宽大带补丁的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对灰金色的破损羽翼微微展开,在夕阳下划出奇异轨迹,轻盈走向风蚀岩深处。
“跟上。” 拓跋烈沉着脸,驱动巨狼。
他低头瞥了一眼林月手中发光的羽毛,又看看前面那个仿佛随时乘风而去的背影,烦躁地啧了一声,尾巴在身后不爽地甩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