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蟠龙柱投下沉重的阴影时,赵睿正捏着户部呈上来的《岁入考成录》,指节因用力泛白。
檀香混着龙涎香在殿内漫开,他望着丹墀下跪着的户部尚书周延,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周卿,这账本上的‘损耗三成’,当朕是傻子?”
早朝的钟声刚落,满朝文武便觉出不同寻常。往日里总爱打瞌睡的老臣们支棱着耳朵,新晋的翰林们攥着朝笏的手沁出冷汗——三日前昭明帝北巡时,特意留了道口谕:“监国之权,交与太子;若有不称职之臣,可先斩后奏。”
“陛下……”周延的额头抵着青石板,“臣实是按旧例上报。北疆战事吃紧,粮草转运损耗本就……”
“旧例?”赵睿猛地拍案,案上的茶盏“当啷”坠地,“三年前你任户部侍郎时,损耗是两成;两年前升尚书,损耗涨到两成五;今年开春,竟敢报三成!”他从袖中抽出本泛黄的账册,“这是朕让李卿查的漠南粮道——从应天府到雁门关,三十万石粮,路上只折了两成!你倒好,把多出来的‘损耗’,全塞进自己腰包了?”
周延的脸瞬间煞白。他想起昨夜户部书吏偷偷塞给他的信:“太子监国,恐要清账,万望周大人周全……”此刻望着赵睿冷若寒霜的脸,他终于明白——这少年早不是当年在御花园数蚂蚁的小皇子了。
“来人!”赵睿甩了甩袖中那卷账册,“将周延革职,抄家!再着大理寺卿,查他任内与北蛮私开的‘黑市粮栈’!”
殿外传来锦衣卫的吆喝。周延的官服被扯得稀烂,挣扎着喊:“陛下!臣有功于社稷……”
“功?”赵睿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你任内,江南织造局的税少了十万两;江淮盐道的私盐卖了三万担;最可恨的是——”他指着殿角的《赈灾图》,“去年江南涝灾,你克扣了二十万石赈灾粮,说是‘转运损耗’,结果呢?”他转向阶下的户部员外郎陈策,“陈卿,你说!”
陈策浑身发抖。他是周延一手提拔的,此刻却咬着牙道:“回陛下,周尚书……确实将赈灾粮卖给了北蛮细作。”
“啪!”
赵睿的镇纸重重砸在龙案上。他望着满朝噤声的文武,突然笑了:“诸位爱卿,朕今日要立个规矩——”他抽出腰间的玉牌,“大昭的官,是要做事的;大昭的钱,是要花在百姓身上的!”
他转身对身边的太监道:“传旨:户部即日裁撤冗员,凡年俸超三百石、无实绩者,一律罢免;着工部陈矩,三日内拟定《官员考功则例》,往后每年考核,劣者黜,能者升!”
话音未落,户部右侍郎王衍突然出列:“陛下,臣以为……裁撤冗员恐伤和气。”
赵睿的目光扫过去。王衍是周延的表舅,往日总爱替他说话。“王卿,”他温声道,“你管着户部的‘广积仓’,可知道仓里的粮,有多少发了霉?有多少被虫蛀了?”他从袖中抖出张照片——那是三天前李昭让人拍的广积仓照片,“你看,墙角的老鼠洞比仓门还大,墙皮脱落处露出半截‘周记’的木牌——那是周延私设的粮栈!”
王衍的脸“唰”地白了。赵睿乘胜追击:“再者,你上月呈的《河防策》,说要在汴河修二十座水闸,可朕派了工部的人去查——”他拍了拍龙案,“图纸是十年前的旧图,工料单上的木料,早被你卖给了江南的木商!”
王衍“扑通”跪下:“陛下饶命!”
“饶你?”赵睿冷笑,“周延的贪,你是从犯;广积仓的烂,你是主谋。着大理寺卿,将你也拿下!”
殿外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赵睿望着阶下的周延和王衍,突然转身对陈策道:“陈卿,你虽有过错,但今日肯说实话,算条好汉。”他指了指户部的空位,“从今日起,你暂代户部侍郎,与李卿一起,把账册重新理一遍——凡被贪的粮,一粒都要追回来,分给受灾的百姓!”
陈策抬头,眼里泛着泪光:“臣……臣遵旨!”
早朝散时,日头己爬上承天门的飞檐。赵睿站在丹墀上,望着群臣躬身退去的背影,轻声道:“父皇,儿臣今日砍了三刀——”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一刀砍向贪腐,一刀砍向庸碌,一刀砍向——”他望向殿外熙攘的百姓,“砍向所有欺侮百姓的人。”
而在千里外的北巡路上,昭明帝翻看着李昭送来的密报,嘴角终于露出笑意。他摸了摸怀中的虎符,轻声道:“睿儿,你做得好。”
风卷着龙旗猎猎作响,那旗面上“大昭”二字被阳光镀得发亮。
这一日,户部的朱漆大门前,新挂的《考功则例》被风吹得翻卷。几个老吏站在阶下,望着新上任的陈策,小声道:“这位新侍郎,可是个硬茬子……”
陈策抬头,望着门楣上“户部”的匾额,握紧了手中的算盘。他知道,今日的刀,只是开始;未来的路,要让大昭的每一粒粮,都进得了百姓的锅,暖得了寒夜的床。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