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黄昏像被揉皱的灰布，风卷着沙粒打在陈骁的披风上。
他站在三十步外的山包上，玄铁鳞甲被夕阳染成暗红，腰间的镇海剑嗡鸣如雷。下方山谷里，二十辆蒙着油布的粮车正排成纵队，车辙印在焦土上，像条蜿蜒的黑蛇——那是他让李昭派来的“假粮车”。
“将军，蛮兵到了！”
斥候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陈骁眯起眼，望见三百余骑北蛮骑兵正从山坳里冲出来，为首的小头目骑着黑鬃马，腰间挂着狼首骨刀——正是右贤王的义子阿古尔。
阿古尔的刀指向粮车，嘶声喊：“大昭的运粮队！给我烧！”
骑兵们挥舞着火把冲上来。陈骁望着他们发亮的眼睛——这些蛮兵己在草原上饿了两日，闻到粮香便像闻到血腥的狼。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是赵煊亲赐的“镇北”玉，此刻正贴着他心口发烫。
“放箭！”
陈骁的命令混着风声炸响。
山包后突然窜出五十个玄甲卫，张弓搭箭，火箭如流星般射向粮车。阿古尔的马被箭簇擦中前蹄，踉跄着栽进沙堆。他抬头，正看见最前面的粮车被火箭点燃，油布“刺啦”作响，腾起的黑烟里裹着焦糊味——那是麦秆和碎草的味道，不是新粮。
“假粮！”阿古尔暴跳如雷，“大昭的狗东西，拿草料骗老子！”
他抽出腰间的骨刀，砍向最近的粮车。刀背磕在车板上，发出“当”的一声——那车竟是空的！阿古尔的刀刃卷了口，他这才发现，所有粮车的挡板都松松垮垮，轻轻一推就散了架，露出底下垫着的干草和碎石。
“撤！”他吼道，“这是个圈套！”
可己经晚了。
山谷两侧的坡地上，突然冒出两百玄甲卫。他们举着连弩，箭头淬着“震天雷”的火药粉，对准蛮兵的咽喉。为首的陈骁举起镇海剑，剑锋挑起片残阳，在蛮兵眼前划出道金红的弧：“阿古尔，你以为大昭的粮车是给你送的？那是给你送的——”他顿了顿，声音里浸着冷笑，“送葬的柴。”
“放箭！”
弩箭如暴雨倾盆。蛮兵的战马被射倒，骑兵被钉在地上，连阿古尔的黑鬃马都被射穿了前腿。他摔倒在沙地上，骨刀飞出去老远，左手被弩箭射穿，鲜血混着沙粒糊了半张脸。
陈骁翻身下马，踩着碎石走到他面前。阿古尔疼得首抽冷气，却梗着脖子骂：“陈骁！你敢杀我，右贤王会剥了你的皮！”
“右贤王的皮？”陈骁蹲下来，抽出镇海剑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右贤王的脑袋，此刻正在雁门关的城楼上挂着呢。”他指了指阿古尔腰间的狼首骨刀，“这刀，还是用你阿爹的骨头磨的吧？”
阿古尔的眼睛突然瞪大。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信——“右贤王己降大昭，速撤”；想起昨夜族里的老萨满说：“地火阵引燃时，天上的星星会落进草原。”此刻，他望着陈骁身后的山包，那里插着三百面玄甲军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像极了大昭的龙旗。
“你……你们早有准备。”他的声音发颤。
“准备？”陈骁笑了，“大昭的粮草，从来不在粮车上。”他指向山谷另一侧的隘口，“真粮三天前就从那里运过去了。你烧的，是你自己的命。”
阿古尔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隘口里，二十辆盖着厚毡的大车正缓缓驶出，车辙印里渗出湿意——那是新粮的潮气。他突然想起出发前族里的老猎人说的：“大昭的陈骁，会把草变成刀，把风变成箭。”此刻，他终于信了。
“杀了他！”他嘶声喊，可周围的蛮兵早己没了斗志。有的跪在地上磕头，有的丢下武器往草原深处跑，连他最亲信的百夫长都扯下他的狼首刀，往陈骁脚边一扔：“大人饶命！”
陈骁弯腰捡起刀，刀柄上的狼头纹被血染红，像朵开败的花。他转身对身后的李昭道：“把阿古尔押回京城，让陛下看看——”他拍了拍刀鞘，“这就是敢动大昭粮草的下场。”
李昭点头，挥了挥手。玄甲卫上前，用麻绳捆住阿古尔的手脚。阿古尔挣扎着，突然抬头看向陈骁：“陈将军，你赢了。可草原的火……”
“草原的火？”陈骁望着远处的焦土，那里的黑烟正慢慢散去，露出底下新绿的草芽，“草原的火，从来烧不坏大昭的根。因为大昭的根，扎在百姓的锅里，扎在义学的书里，扎在——”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扎在每一个护着这山河的人心里。”
风卷着沙粒掠过，陈骁的声音被吹得很远。
而在千里外的京城，赵煊正站在承天门的城楼上，望着西北方的天空。他摸出怀中的密报，上面写着：“贺兰山地火阵己封，商队余孽伏诛，北蛮右贤王之子被擒。”
“陛下，陈将军送来了阿古尔。”
太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赵煊望着阶下被押上来的蛮兵，突然笑了。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雁门关城墙上，他和赵睿说的那句话：“真正的边防，不在城墙，在人心。”
此刻，他终于懂了——
所谓诱敌，诱的不是蛮兵的马，是他们的贪心；
所谓暗渡，渡的不是真粮的车，是大昭的魂。
而陈骁的冷笑里，藏着比刀更利的剑——
那是大昭的百姓，是义学的书声，是每一个不愿屈服的人，共同铸就的，
永不熄灭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