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时的对话结束后,周景轩在玉府偏院的竹榻上辗转了半夜。
窗棂外的更声敲到第五遍时,他猛地坐起——床头那盏长明灯的灯芯忽然爆了个灯花,暖黄的光里,他看见自己映在纱帐上的影子,眉峰紧拧如刀。
"王长佑要的是羽化仙体。"他低声重复着那名修士的话,指节抵着额角。
系统面板在意识里忽明忽暗,任务栏的"守护玉灵瑶"进度条还停在67%,像根刺扎在视网膜上。
晨雾未散时,他在演武场找到了玉灵瑶。
少女正握着木剑劈刺,青衫被露水浸得发沉,发梢沾着水珠,却仍咬着牙将最后一式"穿云刺"使了个十足十。
"师父?"她收剑转身,木剑尖端还在微微发颤,"这么早?"
周景轩没答话,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草屑。
指腹触到她被晨露打湿的布料,凉得他心头一跳——三日后的乱葬岗,若王长佑布的局里有霜毒类的法宝,这副身子...
"今日跟我去青鸾谷。"他从袖中取出枚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太一门"的云纹,背面是个"隐"字,"柳姑娘昨夜留信,说那里有处天然聚灵阵,适合闭关。"
玉灵瑶的眼睛亮起来,木剑"当啷"掉在地上:"是能避开王长佑眼线的地方?"
"是。"周景轩弯腰拾起木剑,剑身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但路上得听我安排。"
青鸾谷在玉华界西陲,需穿过片野竹林。
周景轩选了辆带帷幔的骡车,车帘缝隙用符纸封得严丝合缝。
玉灵瑶起初还掀帘看风景,被他用"若有追踪术"的理由劝住后,便抱着膝盖坐在软垫上,指尖绞着腕间的红绳——那是他用本命青丝编的,说是能避些小术法。
"师父,柳姑娘到底是谁?"她忽然开口,声音闷在帷幔里,"前日她给的檀木盒,我闻着有股沉水香,和太一门的藏珍阁味道好像。"
周景轩的手指在车壁上轻轻叩了三下。
这是他穿越前在特种部队学的摩斯密码,代表"谨慎"。
"她...是故友。"他望着车外摇晃的竹影,喉结动了动。
柳若兮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他刚激活系统时,她送来了《诸天垂钓要诀》;玉灵瑶显化羽化仙体那日,她又递来《九变御灵诀》。
更蹊跷的是,前日那名修士被审时,他分明在对方衣襟里嗅到了沉水香。
骡车碾过块碎石,车身颠簸。
玉灵瑶扑进他怀里,发顶的茉莉香混着晨露的清冽,让他心头的疑云散了些。
"到了。"车夫的吆喝声传来。
周景轩掀开车帘,入目是道被葛藤覆盖的悬崖,崖底传来潺潺水声。
"跳。"他拉着玉灵瑶的手跃出车辕,脚尖点在崖边的老松枝上。
松针刺得手背发疼,却比不过怀中少女骤然绷紧的肌肉——她在害怕,但没喊停。
谷底的雾气比谷外浓三倍,五步外便看不见人影。
周景轩正欲用灵识探查,忽闻得阵环佩轻响。
"周公子来得早。"
柳若兮从雾里走出来,月白裙裾扫过沾露的草叶,腕间金铃随着动作轻颤。
她手中托着个青玉盘,盘里摆着三枚朱果,果香清甜得令人心醉。
"这是千年朱果,能稳固道基。"她将玉盘递向玉灵瑶,"小友的羽化仙体尚在觉醒期,每日服一枚,三日后可抵寻常修士十年苦功。"
玉灵瑶望着朱果,又望向周景轩。
少年微微颔首,她才伸手接过,指尖刚碰到果皮,朱果突然化作道红光钻入她眉心。
她踉跄两步,扶住身侧的岩石,额角渗出细汗:"热...像有团火在经脉里烧。"
"正常。"柳若兮袖中飞出道青芒,没入玉灵瑶后颈,"这是我用太一门的'融灵术'温养,小友且运《九变御灵诀》的口诀。"
周景轩盯着柳若兮的指尖——那枚刻着"太"字的戒指,正是他当年作为圣子时,掌门亲赐的信物。
"柳姑娘对太一门很熟。"他开口时,声音比谷底的溪水还冷。
柳若兮转头看他,眼尾的泪痣在雾中忽明忽暗:"周公子忘了?
当年你在藏经阁抄《九霄雷典》,我替你磨了七日墨。"
周景轩如遭雷击。
记忆如潮水涌来:十五岁那年,他在太一门藏经阁值夜,总有个穿青衫的小丫头抱着砚台候在门外,说"圣子大人抄经辛苦"。
后来他被诬陷偷取《太一元经》,那丫头便再没出现过。
"阿青?"他哑声唤道。
柳若兮笑了,金铃般的笑声惊飞了几只山雀:"正是。
当年我被逐出门墙时,是公子偷偷塞给我半块破玉牌,说'若有难处,持此去南荒找个姓柳的老头'。"她从袖中取出块残玉,缺口处还留着他当年用剑劈的痕迹。
周景轩只觉眼眶发热。
他曾以为那个总红着脸替他添茶的小丫头早死在那场变故里,没想到...
"先办正事。"柳若兮收敛笑意,手诀连掐,谷中雾气骤然凝结成面水镜,"王长佑昨日派了十二名外门弟子守在玉府后巷,今日卯时又有三批人去了乱葬岗。"水镜中浮现出几个玄衣修士的身影,为首者腰间的玄天银纹刺得人眼疼。
玉灵瑶己缓过劲来,凑到水镜前:"他们在搬石头?"
"那是'锁仙阵'的阵眼石。"周景轩攥紧拳头,"王长佑要在乱葬岗布阵,借阴煞之气镇压羽化仙体的气机。"
柳若兮指尖轻点水镜,镜中画面切换成座石屋:"所以这三日,你们要练的不是普通法术。"她转身取出个檀木匣,匣中躺着柄半透明的剑,剑身流转着星芒,"这是'流月剑',专破阴煞类阵法;还有这本《分影诀》,能让你们在阵中分化出九道虚影。"
接下来的三日,青鸾谷的鸟鸣被剑啸声取代。
周景轩每日寅时便带着玉灵瑶在谷中穿梭,练习《分影诀》的步法。
柳若兮则守在谷口,用太一门的"迷踪术"掩盖他们的气息。
"师父看这里!"第三日午后,玉灵瑶站在块凸起的岩石上,指尖凝出团青光。
那光团越变越大,最终化作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虚影,连发间的茉莉都分毫不差。
周景轩的灵识扫过虚影——竟无半分破绽。
他忍不住笑出声,这是自知晓王长佑阴谋以来,他第一次真正露出笑意:"好瑶瑶,再试试和虚影配合刺剑。"
虚影与本体同时出剑,两柄木剑交击的脆响在谷中回荡。
柳若兮靠在树桩上,望着这对师徒,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月上中天时,三人席地而坐。
柳若兮煮了壶野山茶,茶香混着松枝的焦香,飘得很远。
"明日亥时,乱葬岗见。"周景轩端起茶盏,却没喝,"柳姑娘..."
"我自有安排。"柳若兮截断他的话,目光落在玉灵瑶颈间的红绳上,"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这根红绳。"
返回玉府的路比来时快了许多。
玉灵瑶靠在车壁上打盹,睫毛上还沾着谷中带出来的雾珠。
周景轩望着她熟睡的脸,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守护进度:92%。"
玉府正厅的灯还亮着。
玉双鸿坐在主位上,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相迎:"可算回来了!
今日有三波人来下聘,说要娶瑶瑶,我全用'待字闺中'打发了。"他盯着玉灵瑶发亮的眼睛,又看向周景轩,"你们...是做足准备了?"
"是。"周景轩点头,目光扫过厅外的影壁——那里有片阴影比别处更浓,像团化不开的墨。
深夜,周景轩独自站在庭院里。
晚风掀起他的衣摆,带来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他抬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像极了当年太一门被血洗那晚的天色。
"还差八分。"他低声自语。
系统面板的进度条还停在92%,像根悬在头顶的剑。
暗处,道玄衣身影隐入影壁后的花丛。
他腰间的玄天银纹闪了闪,随即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周景轩摸着腕间的红绳,忽然想起柳若兮临别时说的话:"因果线虽在,但局外有局。"
他望着庭院里被风吹动的树影,总觉得那影子里藏着什么——比王长佑更危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