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者，不杀！”
秦昊那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在血腥的谷道中反复回荡。
那十几个幸存的曹军士卒，早己被这连环的陷阱和惨烈的搏杀吓破了胆。他们本就不是什么精锐的野战部队，此刻主将阵亡，前后无路，唯一的下场似乎就是被这群突然冒出来的疯子屠戮殆尽。
秦昊的这声呐喊，对他们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
“当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长矛，那清脆的声响，像一道会传染的命令。
“当啷！当啷！”
剩下的士卒们如梦初醒，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高举双手，跪倒在地，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知的恐惧。
战斗，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方式，彻底结束了。
“王大哥！周石！”秦昊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和胃里的翻涌，立刻下达了命令，“收缴所有兵器！把他们都绑起来！快！”
他知道，胜利的果实，往往在胜利的那一刻最容易丢失。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掌控局势。
王铁山和周石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带着手下那些同样浑身浴血的汉子，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将那些投降的曹兵手中的武器全部收缴，又用从他们身上解下的腰带，将他们的双手牢牢地反绑在身后。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曹兵敢反抗。他们只是麻木地、顺从地接受着自己的命运。
当最后一个俘虏被绑好，秦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剧烈地喘息着。他看着自己那沾满了鲜血和脑浆的短剑，一股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头，他别过脸，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亲手杀人。
那种利刃刺入温热躯体的触感，那种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的冰冷，将会在未来的无数个夜里，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大哥，你没事吧？”霍山从山坡上冲了下来，他脸上沾着血，眼神里却充满了担忧。
秦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具主将的尸体上移开，投向了那两辆完好无损的牛车。
那，才是他们此行真正的目标。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牛车旁，伸出颤抖的手，解开了一个麻袋的绳索。
哗啦啦——
金黄色的、颗粒的麦种，如同金色的瀑布，从麻袋的缺口处倾泻而出，洒在了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上。
那麦种在晨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
“种子……是种子！”周石第一个叫了出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
所有云村的汉子都围了过来。他们看着那金黄的麦种，眼神里爆发出了一种比黄金更炽热的贪婪和渴望。他们仿佛看到的不是种子，而是白花花的大米饭，是沉甸甸的麦穗，是妻子和孩子脸上满足的笑容。
“发财了……我们发财了……”一个汉子喃喃自语，说着，竟激动得哭了出来。
秦昊的心，也终于落回了实处。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属于丰收的、朴素的芬芳，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抚平了他心中的杀戮与恐惧。
值了。
这一切，都值了。
“快！”秦昊迅速恢复了冷静，“苏先生！巧儿姑娘！按计划行事！把所有种子都装上我们自己的车！一粒都不能少！”
早己在谷口外待命的苏长茂和林巧儿等人，立刻赶着几辆早己准备好的牛车冲了进来。他们看到谷内的惨状，都吓得脸色发白，但在秦昊的指挥下，还是强忍着恐惧，开始飞快地搬运那些沉甸甸的麻袋。
就在这时，王铁山走了过来，他指着那十几个垂头丧气、跪在地上的俘虏，低声问道：“主公，这些人……怎么处置？”
这个问题，让现场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秦昊。
杀了？
这违背了“降者不殺”的承诺，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投降？
放了？
他们回到阳武县，云村的位置就会立刻暴露，到时候引来的，将是曹军毁灭性的报复。
带着？
他们现在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有余粮去养这十几个俘虏？
这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秦昊沉默了。他走到那群俘虏面前，目光从他们那一张张写满了恐惧和麻木的脸上扫过。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让王铁山给所有俘虏都松了绑。
在俘虏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秦昊平静地说道：“你们有两个选择。”
“第一，你们可以走。武器、甲胄、粮食，什么都不能带走。从这里离开，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第二，”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极具诱惑力，“加入我们。”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到了我这里，就只有一个身份——云村的村民。”
“我不能保证你们顿顿有肉吃，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肯干活，就绝不会饿肚子。我们那里，有新造的犁，有刚开的荒地。我们奉行的规矩，只有一条——耕者有其田，多劳多得！”
“没有兵痞的欺压，没有长官的克扣。你们流的每一滴汗，都是为了你们自己！”
“路，就在你们脚下。是走是留，自己选。”
说完，秦昊便不再看他们，转身去指挥众人清扫战场。
那十几个曹兵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作为俘虏，竟然还能有选择的权利。更让他们震撼的，是秦昊口中那个“耕者有其田，多劳多得”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的士兵，第一个站了起来，他走到秦昊面前，深深一揖。
“小人……小人愿意留下！”
他的选择，像一颗石子，激起了连锁反应。
很快，又有七八个士兵站了起来，选择了留下。他们大多是穷苦出身的农夫，被强征入伍，对他们而言，能有一个安稳种地、填饱肚子的机会，远比当一个随时可能死在战场上的屯田兵要好得多。
剩下的五六个人，则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他们或许在军中还有牵挂，或许不相信秦昊的承诺。
秦昊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让人搜了他们的身，便挥了挥手，让他们自行离去。
看着那几个选择留下的、脸上带着忐忑与希望的新面孔，秦昊知道，自己的云村，又壮大了几分。
“动作快！”他对着众人大声命令道，“打扫战场！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半个时辰后，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
他知道，当阳武县的曹军发现运输队失踪时，一场更大的危机，很快就会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