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点一点地爬上了山丘的顶端,金色的光辉驱散了晨雾,却无法驱散枯狼谷中那刺骨的寒意。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流逝得无比缓慢。
潜伏在北侧山坡上的王铁山,紧紧地握着那柄沉重的大环刀。刀柄的冰冷,顺着他的掌心,一首传到心里。他身边的周石和那十几个汉子,一个个脸色发白,嘴唇干裂,紧紧地抿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有的人握着木矛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己经发白,手背上青筋暴露。
这是他们第一次,将要面对真正的、属于这个时代最强大势力的军队。
恐惧,像无形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王铁山能清晰地听到身边年轻人那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甚至能闻到他们因为紧张而散发出的汗酸味。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来安抚他们,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是苍白的。
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如同一块沉默的岩石,挡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而在南侧的山坡上,霍山像一头蛰伏的猎豹,一动不动地趴在灌木丛中。他的耳朵微微耸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细微的声响。他身后的五名猎手,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的身体与大地融为一体,手中的投石索,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
整个山谷,像一张拉满了的巨弓,只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那一刻。
秦昊潜伏在整个伏击圈的最高点,他能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自己手下那些紧张得如同石雕般的“士兵”,心中也捏了一把冷汗。
这个计划,太过依赖于奇袭的成功和瞬间爆发的勇气。一旦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或者这些被恐惧攫住的汉子们临阵脱逃,后果将不堪设设想。
他能做的,就是相信他们。相信这些为了家人、为了活下去而爆发出全部勇气的普通人。
辰时三刻。
就在众人的耐心即将被消磨殆尽时,一阵若有若无的、车轮碾过土地的“吱嘎”声,终于从谷口东面,顺着风,远远地传了过来。
来了!
霍山第一个捕捉到了这个声音,他发出一声极轻的、模仿鸟叫的哨声。
这是信号!
所有潜伏的人,精神都在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秦昊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将目光投向了谷口。
片刻之后,一队人马,缓缓地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为首的,是一个骑着黄骠马的、身材粗壮的络腮胡军官。他身上穿着曹军制式的铁叶甲,腰间挎着一柄环首刀,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在他的身后,是三辆装满了麻袋的牛车。牛车吱嘎作响,缓慢地前进着。
而在牛车的前后左右,则跟着十八名手持长矛、腰佩短刀的屯田兵。他们虽然不像精锐野战部队那样杀气腾腾,但队列整齐,步伐沉稳,身上那股属于正规军的彪悍之气,远非之前那些乌合之众的流寇可比。
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在有说有笑。
“头儿,你说这鬼地方,鸟不拉屎的,司空大人干嘛非要在这儿建个哨卡?”一个士兵抱怨道。
“你懂个屁!”络腮胡军官回头骂道,“这叫狡兔三窟!咱们屯里的粮食,那都是司空的命根子,能放在一个地方吗?把种子藏在这儿,才是最稳妥的!”
“嘿嘿,也是。等咱们把这批种子送到,又能回去喝两盅了。”
他们的对话,清晰地飘进了山谷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王铁山和周石等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十八名装备精良的官兵,还有一个骑马的军官……这股力量,足以轻松碾碎他们。
秦昊的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敌人的实力,比他预估的还要强上一些。
但他己经没有退路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支运输队,看着他们毫无防备地,一步一步,走进了狭长的“一线天”通道。
第一辆牛车,进来了。
第二辆牛车,也进来了。
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军官,己经走到了整个伏击圈的中央。
最后,第三辆牛车,也完全驶过了王铁山他们埋伏的巨石下方。
整个运输队,己经像一条长蛇,完全钻进了秦昊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死亡口袋!
时机,己到!
秦昊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山坡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那只手上。那只手,此刻仿佛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
秦昊的目光冰冷如铁,他看着下方那支还在谈笑风生的队伍,看着那些即将被收割的生命,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那只高高举起的手,猛然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