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后山禁地的入口处却早己人声鼎沸,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草木湿气与紧张情绪的独特味道。
所有未晋入蕴气境的淬体境弟子,无论嫡庶,皆汇聚于此。他们身着劲装,腰佩兵刃,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高声谈笑以掩饰内心的不安,或低声交流着禁地内的情报,眼神中闪烁着既兴奋又忌惮的光芒。
一座巨大的石门横亘在众人面前,门上雕刻着狰狞的凶兽浮雕,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择人而噬。门前的高台上,一名须发灰白的执法长老面无表情地站立着,他的声音如同山间的寒风,不带一丝温度地扫过全场。
「肃静!」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长老身上。
「今日,开启后山禁地试炼。规则一如往年,」长老的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入禁地,生存三日。三日之内,须取得至少一枚『蕴气草』作为凭证,方为通过。时限一到,未能出来,或未能取得信物者,一律视为试炼失败,剥夺山庄弟子身份,逐出断水山庄!」
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规则听起来简单,但每个人都清楚这背后的血腥与残酷。禁地之内,不仅仅有价值不菲的草药,更有嗜血的凶兽盘踞。所谓的「试炼失败」,往往意味着尸骨无存。每年,都有那么几个「运气不好」的弟子,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山林里,成为凶兽的腹中餐,也成为家族剔除「无用者」的冰冷数据。
这哪里是试炼,分明是一场以生存为赌注的残酷淘汰赛。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像是一滴冷水落入了滚油之中。一道瘦削的身影,安静地穿过人群,缓缓走到了队伍的末尾。
是叶浮萍。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没有同情,只有毫不掩饰的讥讽与看好戏的玩味。
「我没看错吧?她居然真的敢来?」
「啧啧,瞧她那副病秧子的模样,风一吹就要倒了,还想进禁地?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给她收尸都算好的了,别进去就成了凶兽粪便,连块骨头都找不着,那才叫丢人。」
刻薄的嘲笑声此起彼伏,像一根根淬了毒的细针,扎向那个沉默的身影。叶浮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旧衣,在众多衣着光鲜的弟子中显得格格不入。她太瘦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只有一双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睛。
人群的最前方,众星捧月般的位置,叶惊鸿一身锦衣,手按长剑,气度非凡。他身边的追随者们正高声吹捧着他,幻想着他此次定能猎杀高阶凶兽,拔得头筹。
他感觉到了身后的骚动,也知道是谁来了。但他连头都懒得回,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瞥向那个方向。
无视。
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
仿佛叶浮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粒尘埃,一只蝼蚁,根本不配进入他的视野。对他而言,这个所谓的族妹,己经是一个死人,一个连让他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的存在。
然而,就在执法长老宣布试炼即将开始的瞬间,叶惊鸿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对着身边最信任的一个跟班,递去了一个极快、极隐晦的眼色。
那眼神冰冷而狠厉,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跟班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手不自觉地摸向了怀中某个坚硬的物体,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的快意。
「禁地,开!」
随着长老一声令下,那扇沉重的石门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缓缓向两侧开启。一股原始、苍莽而又带着血腥味的气息,从门后扑面而来,让不少弟子脸色一白。
「冲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早己按捺不住的弟子们如同决堤的洪水,蜂拥而入。他们大多三五成群,结成小队,这是在禁地中提高存活率最有效的方式。他们一边冲,一边高声呼喊着同伴的名字,首奔那些传说中蕴气草最富集的区域而去。
整个入口处,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在这片混乱的洪流中,却有一个逆行者。
叶浮萍没有与任何人组队,也没有人会邀请她。她就像一颗被激流冲刷的石子,被所有奔涌向前的人潮甩在了身后。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朝着资源最丰富的中心区域狂奔,反而在踏入禁地的瞬间,身形一转,脱离了大部队,朝着一个截然相反的、最偏僻、最荒芜的方向奔去。
她的动作不快,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踏在最省力的位置,整个人如同一缕青烟,迅速没入了茂密的丛林阴影之中。
「喂,你们看,那废物往西边去了!」一个眼尖的弟子发现了她的动向,忍不住大喊起来。
「西边?那不是最荒凉的地方吗?连根毛都没有,听说还有未知的凶险!」
「哈哈哈,真是个蠢货!她是怕死怕到脑子坏掉了?以为躲在偏僻地方就安全了?殊不知,未知才意味着更大的危险!而且那里连蕴气草的影子都找不到,她进去干嘛?郊游吗?」
「自寻死路,管她呢!正好省了我们山庄的口粮。」
众人议论纷纷,最终都将她的行为归结为愚蠢和怯懦,随即不再关注,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在他们看来,一个注定要被淘汰的废物,选择了最愚蠢的一条路,她的结局,己经写好了。
茂密的丛林很快吞噬了所有的身影,禁地入口再次恢复了死寂。
而那片被所有人唾弃的、荒芜的西侧山林深处,叶浮萍的身影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后停了下来。
她靠着树干,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不再是山庄里那令人窒息的压抑,而是充满了泥土、草木与某种野性的芬芳。她睁开眼,瞳孔深处闪烁着与周遭环境截然不同的清明与冷静。
她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像一株扎根于此的古树,将自己的感知缓缓铺开,融入这片广袤而神秘的山林。空气不再是单一的「风」,而是无数道细密的、跳动的气流。它们在树叶间穿梭,在藤蔓上缠绕,在岩石缝隙中低语,甚至在那些肉眼不可见的昆虫翅膀振动时,都会留下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就是她的世界,一个由气流织就的、生动而危险的画卷。
她「看」到了远处几道强劲的气流波动,那是高阶凶兽移动时带起的劲风,它们如同漆黑的墨点,在她的感知中清晰可见。她也「听」到了更远处,人类弟子们匆忙奔跑时,衣袂摩擦空气发出的细碎声响,以及他们紧张呼吸带出的急促气流。
这些,在别人看来是听不见、看不着的,但在她的感知中,却比任何地图都来得真切。
断水山庄的弟子们崇尚「以攻为尊」,他们进入禁地,无不是为了猎杀凶兽,夺取资源,在血与火中磨砺自己的「杀伐道」。所以,他们会选择那些凶兽盘踞、灵草丰茂的「富庶之地」,那里是猎场,也是战场。
但叶浮萍不同。
她不是来寻宝的,也不是来争夺的。她的目的,正如她心中所想,是「捉迷藏」。
她不是猎人,至少现在不是。她甚至不想成为猎物。她只想成为这片天地间,最难被发现的那片柳絮,最难被捕捉的那缕清风。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她必须避开最危险的敌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