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玲最近像着了魔似的迷上了织毛衣。
白天在单位处理完公务，晚上就窝在灯下赶工，除了拉着宋莹一起赶李一鸣的毛衣订单，还托上海的亲戚捎来上好的纯羊毛线，给家里老小每人织了两件厚实的毛衣。
这天夜里，庄超英看着她眼皮都快粘到一起了，手里的棒针还在飞快穿梭，忍不住走过去替她捏着肩膀：“阿玲，咱家里不缺这点手工费，别熬坏了身子。”
黄玲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头冲他笑了笑，眼里闪着光：“我不觉得累呢。你看，凭着自己这双手挣钱，心里头踏实，比啥都舒坦。”
她低头勾了个花样，声音轻下来，“虽说爸给咱留了不少家底，你开补习班也挣得不少，可我总想着，自己也要立得住脚。”
庄超英心里一动，把她手里的毛线和针轻轻抽走，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你这想法太好了。我知道你现在当干部，看着比在车间轻快，可心里头的牵绊反倒更多，更累。”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温热热的，“我不是拦着你赚外快，就是心疼你熬得眼圈发黑。不过说真的，你这双巧手，做衣服、织毛衣都透着灵气，真想靠这手艺做点啥，我举双手赞成——就是得换个法子，别这么熬着。”
“换啥法子？”
黄玲眨着眼睛，一脸茫然。
庄超英转身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个蓝布封皮的本子，递到她手里：“你瞧瞧这个。”
黄玲翻开一看，里头画满了各式各样的毛衣、针织衫，还有几件连衣裙的样式，线条不算精细，可那新颖的款式看得她眼睛发亮。
“超英，这都是你画的？”
她指尖划过纸面，声音里满是惊喜。
“这些年家里的衣服，哪件没有你的巧思？”庄超英在她对面坐下，眼里带着笑意，“我瞧着你喜欢这个，就琢磨着画了些样子，说不定能给你搭把手。”
“这些样式真好看！”黄玲捧着本子舍不得放下，“你是说，让我开个裁缝铺，照着这些样子给人做衣裳？”
“不止呢。”庄超英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里带着些兴奋，“我想在观前街盘间临街的铺子，再把咱家那边的院子拾掇拾掇——盘的铺子卖做好的成衣，院子当工作间，雇几个手脚麻利的姐妹一起做，你看咋样？”
黄玲愣了愣，捏着本子的手指紧了紧：“那得雇多少人啊？我没带徒弟做过衣服，能成吗？做出来的衣服，自己穿不讲究，可卖的话，有人乐意买吗？”
“你做的衣裳，街坊邻居谁不夸？上次你给张婶做的那件列宁装，她逢人就说样式好。”庄超英给她鼓劲儿，“真做起来，咱先在观前街站稳脚跟，往后还能去玄妙观、上海、南京……开分店，甚至把衣服批发给别的铺子。所以啊，这店咱开不开？”
“开！当然开！”黄玲被他说得心头火热，仿佛己经看到铺子门口排着长队的光景，“不过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想拉着宋莹一起干。她懂财务，嘴巴又会说，管铺面卖衣服肯定没问题的。”
“这主意好，她跟你搭伙，我放心。”庄超英笑着点头。
转天午饭桌上，庄超英把这事儿跟黄父黄母一说，老两口都愣住了。
黄母先反应过来，瞅着黄玲笑：“你这丫头，还有这心思？超英也真支持你。”
黄父放下筷子，神情严肃起来：“超英，你跟我说说，具体想咋弄？”
庄超英把开店、做成衣、拓分店的打算细细说了一遍，黄父越听越点头，最后一拍大腿：“这主意好！女人家就该有自己的营生！走，超英，我带你去找个人！”
黄玲还没回过神，就见父亲拉着丈夫往外走，忙问：“爸，这是去哪儿啊？”
“房管局！找你表弟东阳，让他给咱寻几间好铺子！”黄父的声音远远传来。
庄超英这才知道，黄父的表侄竟是房管部门的领导，难怪当初能拿到“状元府”那样的好宅子。
到了房管局，李东阳一听是要买商铺开服装店，立刻让秘书抱来妙前街的房源资料：“姑父，姐夫，这几条街上的铺子都在这儿了，你们瞧瞧。”
庄超英翻了半天，指着其中两间：“就这俩吧，挨着的，一间45平，一间48平，打通了有九十多平，够用了。”
黄父却把资料拿过去，又圈了西间：“这间45平的挨着你选的那两间，得拿下；另外西间虽说不挨着，地段也好，一起买了。”
庄超英有些犯难，拉了拉黄父的袖子：“爸，我和阿玲手头现金怕是不够，补习班盖楼、买器材花了不少，后头买布料、修院子也得用钱。”
“钱的事你别管。”黄父摆摆手，眼神坚定，“筱婷和图南都不小了，我这当爷爷的，给他们置办点产业也是应该的。”
他转头看向李东阳，“东阳，这些铺子今天能过户不？”
李东阳笑着点头：“姑父发话，哪有不行的？我让底下人跟着跑一趟，下午就能办好。”
当天傍晚，庄超英拿着刚到手的房产证明回到家，黄玲看着那六张纸，心里头又热又亮——她的服装店，这下真要开起来了。
拿到房产证明的第二天，黄玲就拉着宋莹往观前街的新铺子跑。
俩人站在空荡荡的铺面里，踩着还带着木屑的地板，眼睛里都闪着光。
“你看这挑高，做个展示架肯定好看。”黄玲指着墙角，“后头隔开一间当试衣间，前头摆成衣，靠窗再放两张沙发，让客人坐着歇歇脚。”
宋莹摸着墙上的石灰，笑着接话：“还得弄个玻璃柜台，把咱们织的那些精细毛衣摆里头。对了，咱这店叫啥名？总不能一首‘哎’来‘哎’去吧。”
“就叫‘玲莹服饰’，你看咋样？”黄玲转头看她，“咱俩人的名字各取一个字，也算同甘共苦了。”
“这名儿好！听着就敞亮。”宋莹拍了下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正经的，你打算让我具体干啥？我可先说好了，针线活我不如你，裁衣服更是手笨。”
黄玲拉着她在台阶上坐下，认真道：“我早想好了，你学过财务，脑子活，嘴又会说，就负责管销售和账目。每天记好卖了多少件，收了多少钱，月底盘盘货。”
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我算了笔账，除去成本和工钱，每月利润我给你一成半的分成。”
“一成半？”宋莹眼睛瞪圆了，“这也太多了，我就是管管账卖卖货……”
“不多。”黄玲按住她的手，“这店离了谁都转不起来，你能来帮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再说，等将来开分店了，你就是元老，到时候分成还能再涨。”
宋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手指绞着衣角强压着笑意：“这事儿我得回去跟武峰商量商量，他最近在厂里忙，我得让他也放心。”
当晚，宋莹一进门就喊：“武峰，妈，我跟你们说个大事！”
林武峰正帮着母亲择菜，抬头看她一脸喜色：“啥好事？瞧你乐的。”
宋莹把黄玲邀她合伙开店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连分成比例都报得清清楚楚。
林母听完先乐了：“这可是正经事！黄玲这孩子实诚，跟她搭伙准没错。”
林武峰擦了擦手，眉头微蹙：“你要是去店里，厂里的活儿咋办？”
“我那岗位本来就清闲，我申请了半脱产，上午去点个卯，下午去店里，两边都不耽误。”
宋莹赶紧解释，“再说，玲姐给的分成比我在厂里干俩月还多，这机会多难得。”
林武峰想了想，点头道：“行，你想去就去。妈刚来苏州，我白天上班没人陪，正好你去店里忙，妈也能跟着去瞧瞧，熟悉熟悉街坊。”
林母笑着拍了拍宋莹的手：“就是这话，明儿我跟你去看看那铺子，说不定还能帮着擦擦桌子扫扫地呢。”
宋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第二天一早就跑去告诉黄玲：“成了！我家那口子和我妈都举双手赞成！啥时候开工？我这就跟厂里说去！”
黄玲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里也踏实了——她的服装店，终于要迈出第一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