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府兵马行了一日夜，临近雁门关，须改走栈道去平城，一路无事眺望山脚，惊出刘武周一身冷汗。
这条鲜为人知的小径蜿蜒而下，竟隐藏着一处千人营地，人声马嘶近在耳畔。
段志玄见马队停驻，上前探询，见刘武周面色阴沉，便问：“将军，前方何事？为何不走了？”
刘武周扬鞭指向山脚，结巴道：“他爷爷的……不……不知道这里竟有伏兵！”
段志玄凝视着山脚下的营寨，不怀好意说：“将军何不率军冲杀，拿这伙狼崽子祭旗？”
刘武周心中自有打算，他本是始毕可汗安插在晋阳的内应，此次出征正是要与突厥大军内外呼应，劫持皇帝，攻占晋阳。然而，山下的兵马服饰并不像突厥人，这反而让刘武周心生疑虑。
“这不是伏兵。”
段志玄身后的少年卫兵插话道：“尽管位于关隘要地，却依山傍林扎营，炊烟西起，即便突厥行军不拘小节，也不至于犯下如此大忌。”
刘武周回望那人，年纪轻轻，面涂黑炭看不清样貌。长孙无忌担心李世民的乔装被识破，急忙向段志玄使了个眼色。
段志玄心领神会，严厉斥责道：“不懂规矩，将军在此坐镇，岂容你这小子插嘴，还不速速退下。”
李世民自知言多有失，转身就走。
刘武周眯缝着双眼，挥鞭拦住。
“这…这小贼可是你麾下。”
段志玄急忙隔在中间，护住世民，“回禀将军，这小子是我同乡，向来口无遮拦，请将军莫怪，我定要好好整治。”
说话间马三宝、侯君集己做好推鞘拔刀准备，长孙无忌暗示莫要轻举妄动。
刘武周却话锋一转：“小…小贼子有，有些见识。派你下山，下山…打探一番。”
李世民暗喜领命，长孙无忌等人却是措手不及。
段志玄不放心李世民，想要一同前往，但长孙无忌摇头表示不可。担心刘武周起疑，李世民携侯君集和马三宝三人悄悄潜入敌营。
栈道隐蔽，丛林茂密。
山脚下，数百匹青白杂色的骏马在溪边休息，这些军马并非胡人装扮，倒像是河东道起义的匪军囤聚。营帐内载歌载舞，正在举行酒会。幸运的是没有哨兵把守，三人卸下盔甲，扮成小奴在营中打探。
中军帐内，两名大胡子壮汉斗酒正酣，引得众人围观。
坐在左首的披甲大汉一饮而尽手中的酒碗，大声笑道：“我秦安敬虬髯兄剑术通神，服李靖贤弟神机妙算，慕红拂妹子天仙姿容，唯独这碗酒，哈哈哈，就算你们兄妹三人也不是我老秦的对手。”
此时与他对饮的正是风尘三侠，虬髯客摸了摸红胡子，竟无一句反驳，咬着牙，双手端起酒碗灌下去，喝完最后一口，脸色如猪肝与红胡子连成一片。
李靖扶住险些歪倒的虬髯客，抱歉道：“秦将军，失礼失礼，我兄长平日最是好斗，实则不胜酒力，今日我兄妹甘拜下风。”
秦安兴起，拍开一坛新酒大口痛饮，依旧面不改色，将空坛放下后，向李靖拱手施礼：“李靖贤弟，咱们难得相聚，当年江南一别，不曾想改朝换代，我率军在此处守了七日，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挡住突厥狗南下！三位多盘桓几日，看我青骧军杀敌！”
李靖叉手还礼，“早听闻青骧义从，奇骏如龙，秦将军这数千军马可抵突厥十万，为何不在雁门关，而在此处驻守。”
秦安摔了酒坛，怒叹：“我义父秦爱乃是北齐上柱国，亡国一战，败于李渊奸计，为保我等兄弟性命，才孤身降了大隋，那皇帝老儿深惧青骧军，拆散数股，流放各地。
兄弟们平日关外放马也得个自在，我弟秦琼，人在洛阳军中，尽得义父真传，只是年纪尚轻，未有战功，若天下有变，定会来塞北寻我相会。”
李世民在帐外听得只言片语，隐约听见大骂李渊，杨广狗皇帝，以为是叛军相聚，对晋阳不利，一时血气翻涌，与侯君集、马三宝在军中放起火来。
山上段志玄、长孙无忌见李世民等迟迟未归，焦躁不安，看到山下营地起火，怕李世民有失，不等刘武周号令，率军冲杀下来。
两军交战，鹰扬府守军本不是青骧义从对手，只因青骧军盯着雁门关的来敌，不知身后栈道有偷袭，又因林地狭窄马军施展不开，竟与刘武周斗个难分胜负。
青骧军虽惊不乱，退出丛林，两军竟沿山坳一路打到雁门关外，惊动了突厥的巡防哨兵，突厥军以为隋军突袭，急忙掩杀过来，一时间分不清敌我。
李靖叮嘱红拂照看醉酒的虬髯客，独自持剑杀向突厥军中，秦安见李靖调转方向冲向突厥大军，顾不得身后的刘武周，率领青骧赶来支援。
李靖单枪白马杀入突厥马队，迎面的骑兵如同野兽嗅到猎物一般兴奋的“嚎叫”，突厥弯刀如群狼扑食，白马顷刻西分五裂，紧跟着快如闪电的弯刀似张开的利爪劈向李靖的要害。
李靖反手挑剑，突厥百夫长咽喉绽开血花。他翻身夺马，缰绳猛拽间两骑相撞，骨裂声混着马嘶，奏成沙场丧钟。
秦安率青骧军疾驰赶到，破口与李靖汇合，对面突厥骑兵，并不急于进攻，越聚越多，将青骧军阵型隔断，形成大大小小十几个圈子。
混乱中，李世民被卷入突厥骑兵的包围圈中，握刀的手微微发颤。方才他砍翻一名突厥骑兵时，满腔鲜血溅到他靴面上，温热黏腻的触感让胃部翻涌。
"杀！"段志玄嘶吼着捅穿敌腹，却被喷涌的血柱糊了满脸。他抹了把脸大笑："痛快！比猎场宰鹿爽利！"
长孙无忌与侯君集此时面色凝重，生死之斗当前，早己没了初时的锐气，几个少年中，三宝稍显镇定，唯独他亲睹过突厥人的残忍。
李世民撕开脚下模糊的突厥旗布，咬住一角，紧紧捆住刀手，大喊一声，劈开敌腹，肠子如蛇缠绕刀刃。
他踉跄后退，耳畔似乎响起李渊的训诫：“修罗场上，恐惧远比敌人更致命。”
李靖凑到秦安身边大声：“不好，快出去，突厥的围马战法，他们要用弓箭。”
说时迟，狼牙箭矢从天而降，如雨点般坠入包围圈中。
几位少年避无可避，一支流箭"噗"地钉入长孙无忌左臂时，少年们的狂气骤然冻结。
见长孙无忌中箭瘫倒，世民目眦欲裂：“无忌！”他扑身遮挡，突厥弯刀映出少年煞白的脸——
“锵！”
李靖的剑如银蛇吐信，突厥人连人带刀断成两截。他揪住李世民衣领拎到马上，声如寒铁：“丈夫救诸人，先当能自立！”
话音未落，一根长槊己刺向李靖背心三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