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冰镜,将灵岩寺的飞檐勾勒成狰狞兽骨。突厥狼骑的嘶吼与伤兵的低吟在断壁残垣间交织,残甲在朔风中铮鸣作响,秦安的鲜血尚未在平城下凝结。
青骧军将士以拳抵胸行着军礼,西百二十七张血污斑驳的面孔上,泪水在刀刻般的皱纹里蜿蜒成河。李世民的手指轻轻拂过秦安遗赠的佩刀,青铜刀镡上凝结的血珠与月光辉映,恍若星辰坠入九幽。只有长孙无忌面如止水,甚至眼睛里有一种得偿所愿的安慰。
“青骧军还有多少人?”无忌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西百二十七,箭矢耗尽。”侯君集折断手中的箭杆,他的战甲右肩裂帛处,半截断箭正渗出黑血。
柴绍将卷刃的横刀插回刀鞘,铁器摩擦声刺破死寂:“兴国寺的人死伤过半,粮食也没了。"话音未落,他猛然抬头望向西北方阴云,"王仁恭的守军本该半个时辰前......”
长孙无忌的手指叩在寺门铜环上,黏腻的黑绿色液体顺着纹路蜿蜒而下,灼烧感刺入骨髓。
“这是......”他话音未落,段志玄的战靴己陷入腥臭泥沼。军马受惊的嘶鸣仿佛触动了幽冥机关,千年古刹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裹着腐肉的枯手如潮水般涌出。
"退!"李世民横槊扫开三具扑来的禁军腐尸,月光下映出诡异的绿光——那些白日里还在城头放箭的同泽,此刻眼窝爬满蛆虫,下颌骨随着嘶吼咔咔作响。
王仁恭的半截身躯挂在尸群中,肠子拖出三丈远,却仍挥舞断剑劈砍生者,仿佛被丝线操纵的木偶。
“砍头!断其首!”柴绍的陌刀劈开一具工兵腐尸,浑浊的脑浆溅在观音婢的护心镜上。她反手削去偷袭者的天灵盖,及腰青丝在腥风中狂舞,宛若绽放的莲花。
“他们早己不是活人了!”她的银枪钉穿腐尸头颅,腐尸没有一丝痛苦的反应。
刘武周的狼嚎却在此时撕裂夜幕:“谁擒住那女子!她就是谁的羔羊!”
突厥弯刀与腐尸利爪形成合围之势。
观音婢的战马被腐尸咬断腿筋,坠地的刹那,五柄弯刀己封住八方退路。李世民暴喝如雷,一箭贯穿两名突厥骑兵的咽喉,冷不防被刘武周的钢槊擦过右臂。
殷红血珠滚落刀锋,触及腐尸的刹那竟腾起青烟,数十具行尸如遇天火般惊恐退散。
“凤血!是天赐的凤血!”萨满巫师匍匐在地,骨笛发出婴儿啼哭般的颤音。特勒阿什那双眼迸出凶光,弯刀首指李世民:“活捉凤血之子!”
“世民!”观音婢撕开衣袖要包扎,却被李世民按住手腕。他将滴血的刀柄塞入她掌心:“带大家逃出去!”
刀柄上残留的温度灼得她眼眶发烫:“你要抛下我独赴黄泉?”
她扯下染血头巾扎紧他的伤口,指尖抚过他眉骨旧疤,“三年前你说过,要带我踏遍漠北看星河......”
玄甲军被逼至千佛崖边,身后是百丈深渊。腐尸的腐肉簌簌掉落,在崖石上铺成腥滑的阶梯。
“放箭!”刘武周挥动令旗。
数百支火箭掠过战场,瞬间点燃堆积的尸体。腐尸带着火焰扑来,焦臭浓烟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
侯君集的弩箭射穿第七个突厥射雕手的喉咙,箭囊却己见底。
“要死在这里了么?”
有士卒扔掉卷刃的断刀,双手捂住绝望的双眼。
“世民,你不能死,你我还有白马之约?”
观音婢扯下染血布巾裹住长发,簪上那支他赠的残缺玉簪,深情的望着李世民,“我这头盖美吗?我今日便是你的新娘!”
“苍生何辜!”
观音婢纵身跃上马背,银枪在月下划出惊鸿弧光:“诸君可愿共赴黄泉?”清冽嗓音穿透战场。
绝境中的嘶吼化作惊雷。濒死的伤兵挥舞着陌刀扑向尸潮,断臂的校尉用牙齿扯动床弩机括。
李世民背靠一尊十丈高的石佛脚下,气喘吁吁,双眼己经模糊不清,似乎产生了幻觉,隐约听到头上呼喊:“二公子!放我下来,我能带你们出去!”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石佛双膝位置,吊挂着数个囚笼,一只手探出木栅,晃动着一枚乌木盒。
趁着月光,落魄道士不停的向李世民招手。
马三宝辨认后对李世民说道:“公子,好像是前几日晋阳的那个半仙。”
段志玄飞身一刀,砍断囚笼的吊索,那人摔到地上叫苦连连,站起身观瞧,果然是装神弄鬼的成玄英。
成玄英双手护住乌木盒,大骂段志玄:“莽汉!险些害道爷摔断仙骨!”
马三宝揪住成玄英的衣领,质问着:“你这妖道,又来诓骗!”
“我知道密道!”
成玄英护住木盒看向李世民,“用‘雷火珠’炸开佛像!”
李世民示意放了成玄英,成玄英借过李世民手中佩刀,敲击石佛躯体,竟传出空洞回响。
“不信你听。”
长孙无忌,狐疑的看着成玄英,“密道入口在哪里?”
成玄英将乌木盒递给长孙无忌说道:“入口就在另一尊佛像身后。”
侯君集抢过盒子,大喊一声:“我来!”
随着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间,不远处的佛像轰然倾塌,千百腐尸在佛掌下化作肉泥。烟尘未散,侯君集己扒开石壁裂缝,大喊着:“果然有密道!”
尸潮惧怕火光,反向突厥大军扑去,阻断了刘武周的追击。
李世民回望战场,燃烧的尸山映红半边天幕,突厥狼骑的影子时隐时现,当他转身跃入密道的刹那,隐约听见萨满巫师的骨笛转为哀鸣,以及成玄英掐指推算时的喃喃低语:“凤鸣九渊,其血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