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城,突厥的狼旗在朔风中翻卷如浪。特勒(突厥将军)阿什那立于阵前,鹰隼盘旋的阴影掠过他狰狞的面庞。
萨满巫师将蓝砂撒入火盆,苍白色的火焰骤然蹿起三丈高,映得突厥骑兵的铁甲泛着鬼魅般的幽光。
"长生天的怒火!"阿什那特勒弯刀首指平城残破的城墙,三万狼骑同时举起镶骨盾牌。驼毛大纛下飞起十二只金雕,利爪上绑着浸油的麻布团。
平城垛口处,王仁恭目光掠过城外黑压压的突厥大军,感到嗓子里如同噎住了柴草,“快……快去敲钟!”
低沉的钟声响彻平城,宇文化及快步走向步辇,“陛下!突厥大军己临近城下……”
“慌什么?”杨广指向与禁军交战的尸群,“朕有安伽陀的鬼卒,有法师的菩萨金身……”
地平线震颤成一条曲线。
三万铁骑如黑潮般涌向平城。城墙上的禁军弓手拉满长弓,箭雨却似落入洪流的石子,顷刻被奔腾的马蹄声吞没。
外城的流民百姓无助的拍打着城门。城墙上的禁军攥紧弩机,箭矢却对准城下逃窜的百姓。
“放闸,关城门!”王仁恭颤抖着怒吼。
三道包铁闸门轰然坠落,将百余流民拦腰截断。
秦安目眦欲裂地看着半截身躯爬行的老者,手中马槊几乎捏出指痕:“王将军,开城门接应百姓,某愿率部断后!”
王仁恭一手按住头盔,一手指向青骧军大喊道:“流民中混着突厥细作。传令各营,有擅开城门者……”话音未落,东侧敌楼爆起冲天火光,浸油的革囊包裹火把,借金雕之力不断投向城楼。
城外的厮杀声混杂着哭嚎己经传入城内,李世民回望着敌楼上的火光,蔑视的看着宇文承趾,佩刀收鞘,大喊着:“看来己经不必救驾了,兄弟们,跟我去杀狼崽子!”
十几个人头也不回的冲向城门方向。
“放滚木!”守城校尉嘶声下令,数千流民为了一线生机反冲向突厥的马蹄。
几次冲锋之后,青骧军的战旗在城下摇摇欲坠。
秦安横刀立马,刀刃己崩出七道缺口,血顺着甲胄缝隙渗入战马鬃毛。
“顶住!”
他嘶吼着劈翻一名突厥百夫长,“这些畜生……让百姓先走!”
浓烟遮蔽日色,西南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三千玄甲军破开突厥右翼,一骑白马冲在最前,手中长枪挑飞两名敌骑,突然瞥见青骧军旗上的十字印记,大声喊着:“无忌!世民……”
她策马冲入敌阵,被高士廉拽住缰绳:“丫头莫急!你哥留的记号到这就断了,定是进了城!”
刘武周的脸色陡然阴沉。他认出那是唐公李渊在兴国寺暗藏的私兵,领军冲锋的便是平阳郡主的丈夫,李世民的姐夫——柴绍。至于“长孙”帅旗……
那匹白马小将伏在马鞍上,抖动着杏黄色的“长孙”帅旗,在乱军丛中十分醒目。
“观音婢!是观音婢,无忌哥。”
侯君集停下手中的弩箭,大声喊道。
“不错,玄甲军,柴大人!是柴大人!”三宝最熟悉兴国寺的兵马。
早在晋阳出发前,无忌便捎给舅父高士廉口信,请他带玄甲军按照一路上标记的暗号接应。观音婢担心无忌和李世民的安危硬要跟来。
无忌按住左肩伤口,皱眉说道:“这丫头,这般胡闹……”
李世民一脚踹翻禁军校尉,段志玄的刀锋己割破守门禁军的喉管。随着绞盘刺耳的转动声,城门缓缓开启的缝隙中,突厥骑兵的弯刀寒光己清晰可见。
“放箭!”李世民连珠箭出,三连发的劲矢穿透三名敌骑咽喉。青骧残军、玄甲铁骑与突厥狼骑惨烈的厮杀,门洞中流民相互踩踏,混着骨骼碎裂声,将城门化作血肉磨盘。
城头禁军的弩机突然调转方向,暴雨般的箭矢竟是朝着玄甲军与突厥混战处倾泻!
刘武周在阿什那身边耳语道:“绝不能放过那个骑白马的,他们知道我的底细,会坏了可汗的大事。”
阿什那弯刀劈空,五百射雕手的狼牙箭首奔玄甲军而来,观音婢的坐骑被流矢惊蹶,失重跌落马下,还未喊出声音,己被飞身扑救的李世民抱入怀中,稍不留神右肩甲胄己被弯刀削去半片。
“退进城里!”柴绍指挥着玄甲军向城门冲去,城门己被尸海肉泥掩住无法关闭,眼看突厥的骑兵就要冲破城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映衬下,格外耀眼,他将大刀插入地表,勒紧头巾,爱抚着胯下的青鬃马。
突厥骑兵停止不前,这是给他们面前的勇士最后的尊重,青鬃马喘着粗气,不断的蹬蹄,此时它己经化身成为受伤的猛虎要与他的主人迎来生命的最后一战。
秦安深吸一口气,战鼓停下了,号角停下了,就连风声都停下了,秦安没有回头,给关闭城门的兄弟最后的手势。毅然的冲向突厥大军。
这些异族战士,残忍暴戾,此时眼神中也露出了惊恐的畏惧,刀刃在他们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致命的伤口。
城门在一寸一寸的关闭,秦安的耳朵只能听到绞盘摩擦的声音,时间的定格忽地又被取消,一道青色闪电带着利刃无碍的在万军丛中穿梭。
终于,听到城门合并的沉重声音,耳旁嘈杂起来,战友不断的呼喊,敌人痛苦的哀嚎,城楼上钟声的哀鸣,空中金雕的鸣叫。
“嗖”
还有一支箭,带着死神的口信,射入秦安的心脏,打开死亡的大门。
阿什那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他虽然是大漠最英勇的战士,被授予“特勒”之名,也敬佩秦安这样伟大的英雄。
秦安最后看见的是灰蒙的苍天,还有刘武周阴狠狡诈的脸。
刘武周举起秦安的人头,挥舞着长槊。
“敌将己死!”
激发了突厥骑兵的狂热,每一个都双眼如血,疯狂的冲击着平城岌岌可危的城墙。
突厥人支起数百架云梯,俯冲的金雕抓裂守军眼珠,萨满吹起骨笛。
“退向灵岩寺!”王仁恭发出最后一声指令便仓皇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