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的惨白光芒倏忽明灭。门口那抹被暴雨冲刷得刺眼的鲜红身影,在黑暗吞噬一切的瞬间,动了!
没有脚步声。只有宽大浸透雨水的裙裾拖过潮湿地面发出的黏腻摩擦声。嘶啦……嘶啦……浓烈的水腥气和怨毒死气如实质浪潮,瞬间淹没当铺!
沈砚后背紧贴冰冷墙壁,心脏疯狂擂动。指尖死死扣住粗糙的雷击桃木钉,另一只手紧握祖传铜钱剑。脚下,未完成的朱砂八卦图像沉默的巨大伤口。
那团移动的不祥红光,无视符阵,径首朝着墙角镇压嫁衣的樟木箱飘来!速度不快,却带着无可阻挡的压迫感。
“东西……我的东西……” 冰冷湿滑的声音响起,带着疯狂的占有欲。她的“赎期”,就是索回囚禁她百年的血衣!
就在她距离樟木箱不足三步,几乎踏入未完成的八卦图范围时——
“就是现在!”沈砚心中低吼,蓄积的力量轰然爆发!身体从墙角阴影中窜出,迎着怨气鲜红疾冲而去!右手铜钱剑灌注全身力气,带着破风尖啸,狠狠劈向她的面门!剑身古老铜钱似有微弱金光一闪!
“吼——!”一声不似人声、痛苦暴怒的尖厉嘶嚎炸响!
“林晚秋”身影以诡异角度猛地后仰!铜钱剑擦着她惨白鼻尖掠过!
沈砚的目标不是一击毙命!左手如毒蛇探出!粗糙的雷击桃木钉,带着全部力量和意志,狠狠刺向她宽大嫁衣的右侧袖口!
“噗嗤!”沉闷声响!桃木钉穿透厚重锦缎,深深扎入!一股带着腥臭阴寒的黑色气雾从袖口喷涌而出!
“啊——!!!”更加凄厉疯狂的惨叫撕裂空气!被刺中的手臂爆发出巨力,如同激怒的巨蟒狠狠一甩!
“砰!”沛然莫御的阴冷巨力重重撞在沈砚胸口!肋骨呻吟,剧痛传遍全身!身体如断线风筝向后倒飞!
“哗啦——哐当!”后背狠狠撞在坚硬榆木柜台!铜钱剑鞘、算盘、法器西散飞溅!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喉头腥甜。
眼前发黑,胸口剧痛。沈砚死死咬牙,舌尖剧痛刺激涣散意识。不能倒下!
“林晚秋”左手死死抓住右臂伤口,身体剧烈颤抖,嫁衣喷涌的黑雾稍淡,但那双黑暗中“盯”着沈砚的眼睛,怨毒疯狂燃烧到顶点!
“死……你……必须……死……!”湿滑声音因愤怒扭曲变形。她放弃樟木箱,猛地转向沈砚!惨白身影拖出模糊红影,速度快得惊人!冰冷杀意如实质冰锥锁定!
完好的左手抬起,五指成爪,指甲幽光闪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沈砚咽喉!
死亡阴影冰冷清晰!沈砚凭着肌肉记忆,身体猛地向右侧扑倒,狼狈翻滚!
“嗤啦!”刺耳撕裂声!左肩火辣辣剧痛!布料皮肉被锋利指甲瞬间划开!温热血涌出!剧痛让眼前发黑,翻滚动作不停,撞到墙角才停下,带倒一堆旧书。
腥甜血气弥漫。沈砚靠着冰冷墙壁急促喘息,左肩伤口抽痛。死死盯着前方那团因愤怒扭曲的鲜红身影。
“林晚秋”一击落空,更暴怒。低沉野兽嘶吼从喉咙滚出。她缓缓转身,燃烧怨毒火焰的“眼睛”再次锁定沈砚。滴着黑色粘稠液体的鬼爪(右臂伤)抬起,带着更浓烈杀意,一步步逼近。每一步,裙裾拖过水洼的黏腻声响,如同死神鼓点。
不能再退!身后是墙壁!
就在她距离仅两步,鬼爪即将挥落的瞬间——
沈砚右手猛地伸进撞倒的旧书堆,抓住一个冰冷的、圆柱形硬物——祖传的鲁班墨斗!
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墨斗砸向她脚下那片被雨水打湿的青砖地面!
“啪嚓!”墨斗外壳碎裂!饱浸黑狗血和朱砂的坚韧墨线如同惊醒的黑色毒蛇,弹射而出,铺展缠绕在湿漉漉地面!
墨线接触雨水浸润的地面——
“嗤——嗤嗤嗤——!”刺耳爆响炸开!无数细小带着腥臭的黑烟从墨线覆盖地面升腾!墨线本身隐隐泛起微弱暗红光芒!
“呃啊——!”“林晚秋”痛苦短促闷哼!脚刚踏入墨线覆盖、剧烈“沸腾”的湿滑区域,如同踩上烧红烙铁!更浓烈黑气从脚下腾起!身体猛地僵首颤抖,逼近脚步被钉在原地!惨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痛苦和一丝惊惧!
就是现在!沈砚忍着左肩撕裂剧痛,从墙角弹起!亡命般冲向当铺中央——那未完成的朱砂八卦图!目标,是八卦图旁边装着朱砂墨汁的铜碗!
身体如离弦之箭扑倒在地!右手不顾一切伸向铜碗!
“找死!”身后“林晚秋”怨毒尖啸!她不顾墨线灼烧痛苦和黑烟,强行抬起完好鬼爪,五指张开!一股阴寒刺骨、带着水腥味的恐怖吸力骤然降临!目标——铜碗!
铜碗被无形力量吸扯,剧烈晃动,凌空飞向鬼爪!
不!朱砂墨汁是关键!
就在这瞬间!“哗啦——!”当铺侧面高高紧闭的蒙尘窗户,被一股更强、突如其来的狂风猛地吹开!破碎窗棂刺耳呻吟!狂暴雨水疯狂灌入!
狂风恰好卷向凌空飞向鬼爪的铜碗!
“啪!”铜碗被狂风卷得偏离方向,重重砸在青砖地面!浓稠如血的朱砂墨汁泼洒开来!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覆盖在那片未完成的朱砂八卦图上!
浓稠朱砂墨汁泼洒在未完成八卦图上——
“嗤——!!!”一声远比墨斗线更剧烈刺耳的爆响炸开!暗红朱砂墨汁混合雨水疯狂蔓延流淌,将残缺符文线条粗暴连接填满!一个巨大扭曲、散发灼热破邪气息的赤红八卦图,在狂风暴雨灌入的当铺中央,骤然成型!
赤红光芒如同烧红烙铁,带着灼烧灵魂的炙热感,猛地从地面升腾而起!将当铺映照得一片猩红!空气剧烈扭曲!
“呃啊啊啊啊——!!!”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从“林晚秋”口中爆发!嫁衣接触红光的部分瞬间冒出浓烈黑烟!滋滋作响!她像被无形巨锤砸中,又像投入滚烫油锅,身体剧烈抽搐扭曲痉挛!惨白的脸在赤红光芒下如同厉鬼!本能想后退逃离,脚下燃烧墨斗线如荆棘死死缠住“脚步”,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更剧烈灼烧和黑烟!
红光与黑烟疯狂纠缠侵蚀!嫁衣盘金绣龙凤在红光中扭曲哀鸣!
机会!稍纵即逝的机会!沈砚挣扎爬起,左肩伤口崩裂,鲜血染红半边身体,剧痛几乎晕厥。踉跄着扑向被狂风吹开、雨水疯狂灌入的破窗!身体重重撞在湿漉漉窗台,碎裂木刺扎进手臂。伸出右手,探出窗外!在屋檐下疯狂流淌的雨水中狠狠一抄!掌心掬满冰冷刺骨、带着天地自然之力的雨水!
转身!用尽最后力气,将掌心掬满的冰冷雨水,朝着当铺中央赤红灼热八卦图中心——至阳的“离”位——狠狠泼去!
“天地无极,水火既济!破!”嘶吼出引阵真言!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斩断枷锁的决绝!
冰冷雨水,落入赤红灼热的朱砂八卦图中心!
“轰——!!!”沉闷巨响在当铺内炸开!赤红光芒如同被浇上冷水的烙铁,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炽强光!光芒中,“离”火赤红与“坎”水幽蓝疯狂交织旋转湮灭!一个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半红半蓝的虚幻太极图虚影,在八卦图上方轰然浮现!缓缓转动!每一次转动,都散发涤荡阴秽、撕裂邪祟的恐怖威压!
“不——!!!”“林晚秋”发出最后绝望尖啸!嫁衣在这蕴含天地水火伟力的太极图虚影碾压下,寸寸碎裂!化作无数燃烧暗红火星的灰烬,被狂暴能量乱流卷起撕扯消散!
嫁衣下露出的,是一道扭曲模糊、由浓烈黑气和冰冷水光强行凝聚的人形怨魂本体!它在太极图虚影碾压下剧烈挣扎变形,发出无声灵魂尖啸!
赤蓝交织的太极图虚影缓缓旋转,带着天道轮回般的威严,沉沉压下!扭曲怨魂黑影如同投入炼狱熔炉的残雪,在至阳与极阴交织伟力中迅速消融溃散!
“尘归尘,土归土……”沈砚靠着冰冷湿透窗台,嘶哑吐出几个字,“林晚秋……你……自由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最后一点挣扎的怨魂黑影,猛地一颤。无尽怨毒疯狂潮水般褪去。扭曲黑影在彻底消散前,极其短暂地……凝成了一个穿着素雅旧式衣裙、面容模糊却依稀带着解脱神情的少女虚影。她微微抬头望向虚空,眼神空洞,仿佛穿透百年禁锢黑暗。
光影彻底溃散。化作无数细微闪烁幽蓝磷光的尘埃,如同夏夜萤火虫群,在赤蓝太极图最后光芒中盘旋飞舞一瞬。随即,被窗外灌入的、带着泥土清冷气息的狂风,温柔地彻底吹散。
太极图虚影缓缓隐去。当铺中央地面的赤红八卦图光芒黯淡消退,留下满地狼藉暗红水渍和烧灼痕迹。狂暴能量乱流平息。窗外的风雨声小了许多。
当铺死寂。只有沈砚靠在破窗边粗重的喘息,以及左肩伤口鲜血滴落的声音。嗒…嗒…
紧绷神经骤然松弛,排山倒海的疲惫剧痛淹没意识。黑暗包裹上来。失去意识前,她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樟木箱盖缝隙里,最后一丝残留的微弱黑气,如同叹息般悄然散尽。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艰难浮出黑暗深渊。左肩撕裂剧痛,每一次微弱呼吸都牵扯着它。深入骨髓的冷,湿透衣物紧贴皮肤。眼皮沉重如铅。
挣扎着掀开一道缝隙。微弱灰白光线从洞开破烂的大门和破窗挤入。空气中窒息的水腥怨毒死气消失,取而代之是雨后泥土植物清冷气息,以及浓烈的焦糊味、朱砂黑狗血腥气。
尘埃在光柱中浮沉。沈砚试着动手指,钻心疼痛从左肩蔓延。喉咙干得冒火。咬牙,用右臂支撑冰冷湿滑地面,极其缓慢挪动身体。不知多久,才勉强靠着冰冷柜台坐起。
当铺一片狼藉,如同飓风蹂躏过。大门洞开,破碎门板门栓散落一地。顶门方桌斜倒墙角腿断。地面到处是暗红水渍(雨水、朱砂、血)、大片烧灼焦黑痕迹。散落铜钱、破碎墨斗外壳、翻倒货架、满地狼藉旧书杂物……
墙角樟木箱静静立着。箱盖紧闭,三道符箓边缘卷曲,朱砂颜色黯淡,但完好无损。箱子再无一丝阴冷气息渗出。
结束了。
紧绷神经彻底放松,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几乎将她再次淹没。她靠着冰冷柜台,闭上眼,贪婪呼吸劫后清晨冰冷却干净的空气。
阳光似乎强烈了一些,更多光线涌入,驱散着最后阴暗角落。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反光,刺入她半闭的眼帘。是柜台上,靠近边缘位置,在深色榆木纹理间,有一小片不寻常的痕迹。在明亮光线下,反射着窗外透入的、带着水汽的阳光,形成一小片晶莹光斑。那痕迹……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流动?
沈砚强撑着,扶着柜台边缘,极其缓慢挪动身体凑近。
瞳孔骤然收缩。那片痕迹,在深色榆木柜台上,清晰地勾勒出几道蜿蜒水线。它们并非随意流淌而成。那是一个字。一个用未干的水痕,静静“写”在柜台上的字。字体娟秀,依稀带着旧时闺阁笔意,却透着一股穿越百年时光的疲惫和释然。
那是一个——
“谢”。
水痕边缘,在清晨微凉光线下,反射着晶莹细碎的光芒。
随缘斋内,晨光熹微,尘埃落定。只有那一道水写的“谢”字,无声地诉说着百年的禁锢与最后的解脱。沈砚靠在冰冷的柜台上,疲惫地闭上眼,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心头的重压,己随那消散的磷光一同,被清冷的晨风温柔吹散。随缘而来,随缘而解,这间古老的当铺,又将迎来下一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