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的晨雾像被揉皱的棉絮，缠绕着吊脚楼的飞檐。
苏慕尘站在木楼前揉着眼睛，指腹蹭过眼下的青黑——
昨夜他在卫生所守着秦雅琪换药，听她发着烧念日语俳句，首到凌晨三点才合眼。
身后传来木板吱呀声，他回头，看见秦雅琪倚着门框，晨光在她发梢镀上金边，手里的糯米糍粑还冒着热气。
"早啊，国宝级熊猫眼。"她抛来一袋糍粑，芝麻馅从油纸缝里挤出，"昨晚梦见我死了？"
苏慕尘接住袋子，指尖被油纸烫了一下："梦见你把银针扎进我鼻孔。"
秦雅琪轻笑，锁骨在T恤领口若隐若现："那是你欠我的。"她转身走向停在晒谷场的别克车，马尾扫过绷带边缘，露出一小截玫瑰刺青——
那是五年前在曼谷，他们躲在唐人街纹身店里偷偷纹的，她说"要像玫瑰一样带刺地活着"。
慕容春雪从木楼里出来，手里的防晒霜瓶身折射着阳光。
她穿着薄荷绿速干衣，裤脚别着林晓送的苗绣帕子，看见秦雅琪时，指尖微微收紧。
林晓跟在后面，往每个人手里塞了袋酸角糕："路上吃，开胃。"
"谢谢晓姐。"慕容春雪接过时，注意到林晓指甲上涂着苗族特有的靛蓝色染剂。
想起昨夜长桌宴上，这个温婉的女子用苗语唱《劝酒歌》，声音像浸了蜜的芦笙。
"都上车吧，再晚景区该堵车了。"李慕白敲了敲车窗，他换了件浅灰POLO衫，胸前别着林晓绣的蕨菜纹胸针，"雅琪，你坐副驾，方便开窗透气。"
秦雅琪挑眉，故意用肩膀撞开苏慕尘："听到没，书呆子都知道体贴人。"
她坐进副驾，系安全带时，绷带蹭到车门把手，疼得吸气，却在后视镜里看见苏慕尘皱眉的样子，突然笑了。
车子驶离寨子，盘山公路像条灰蛇缠绕在山腰。
李慕白打开车载CD，流出苗族飞歌的清亮调子，秦雅琪却伸手调成摇滚乐，重金属鼓点震得车窗嗡嗡响。
慕容春雪坐在后排，望着窗外掠过的吊脚楼，突然开口："秦小姐在燕京有什么计划？"
"关你什么事？"秦雅琪咬了口糍粑，芝麻沾在嘴角，"难不成想给我介绍工作？慕容集团还缺保安吗？"
苏慕尘伸手替她擦掉芝麻："雅琪，别——"
"不用你管！"她拍开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倒了杯架里的矿泉水瓶。
瓶子滚到慕容春雪脚边，她弯腰捡起时，看见秦雅琪脚踝上新添的淤青——
那是昨夜在卫生所，她挣扎时撞在床沿留下的。
"要冰敷吗？"慕容春雪递出自己的冰袖，"我带了便携冰袋。"
秦雅琪盯着那截淡紫色的冰袖，想起在医院时，护工总说"慕容小姐送的百合真香"。
她别过脸："不用，我皮糙肉厚。"
车子在弯道处颠簸，秦雅琪的头猛地撞在车窗上。
苏慕尘伸手护住她的头，却被她瞪了一眼："舒沐晨，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玻璃人？"
"你比玻璃人难伺候十倍。"苏慕尘揉着被她拍红的手背，"至少玻璃人不会半夜踢翻换药盘。"
"那是因为你技术差！"秦雅琪的声音突然带了鼻音，"疼得我能踢翻十张桌子..."
慕容春雪看着前排打闹的两人，手指无意识地着冰袖边缘。
林晓轻轻握住她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有些故事，需要时间翻篇。"
黄果树景区的停车场蒸腾着暑气，李慕白好不容易找到车位，秦雅琪己经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她仰头望着天际线处翻涌的水雾，听见瀑布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像极了五年前在维多利亚瀑布执行任务时的心跳声。
"走快点啊，书呆子！"她转身对落在后面的李慕白喊，却在回头时，看见苏慕尘正替慕容春雪调整遮阳帽，指尖划过她的耳后。
"来了。"李慕白递给她一瓶冰镇酸梅汤，"先喝这个，一会儿爬台阶耗体力。"
秦雅琪接过瓶子，玻璃瓶壁的水珠滴在绷带上，她突然想起苏慕尘在医院给她擦汗的样子——
那时他的白大褂上沾着药渍，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五人沿着天星桥景区的石阶向上，秦雅琪故意走得很快，胸口的疼痛像条小蛇，顺着肋骨啃噬。
她听见慕容春雪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突然停在湿滑的石阶上："喂，舒沐晨，你说这瀑布要是塌了——"
"小心！"苏慕尘的警告声未落，秦雅琪己经脚下一滑，身体向后仰去。
她看见苏慕尘瞳孔骤缩的倒影，以及慕容春雪下意识伸出的手。
失重感席卷全身的瞬间，腰间突然缠上一道有力的手臂。
苏慕尘将她拽进怀里，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发出"咚"的闷响。
秦雅琪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雪松沐浴露的气息，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震着她的耳膜。
"你疯了？！"他的声音带着怒气，却在低头看见她发白的脸色时，突然软下来，"伤口怎么样？"
"死不了。"秦雅琪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他后腰的旧伤上——那是在索马里替她挡子弹留下的疤痕。
慕容春雪递来湿纸巾："擦擦吧，都是青苔。"
秦雅琪接过纸巾，擦着膝盖上的泥点，忽然轻笑："慕容小姐，你不问问我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慕容春雪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姐姐照顾妹妹，"故意让自己受伤，还是故意让他担心？"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心脏，秦雅琪猛地抬头，却撞上慕容春雪平静的目光。
远处的瀑布如白练悬空，水雾扑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走吧，"林晓适时插话，指着前方的观景台，"彩虹出来了。"
五人站在观景台上，巨大的瀑布从悬崖倾泻而下，在阳光中碎成万斛珍珠。
秦雅琪望着彩虹的第七道弧光，突然想起苏慕尘说过的话："彩虹的尽头不是宝藏，是另一场雨。"
她摸了摸胸口的绷带，转头看向正在拍照的苏慕尘——
他的影子被阳光拉长，与慕容春雪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棵共生的树。
"秦小姐，"李慕白突然递来一块烤玉米，"吃点东西吧，你脸色很不好。"
秦雅琪接过玉米，咬下一口，热乎的甜糯混着辣椒面的辛香。
她望着远处的瀑布，突然笑了："书呆子，下次再科普，记得带个扩音器。"
李慕白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阳光："需要的话，我可以借你个蓝牙音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