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秦老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撕裂无菌房内绝望的嘶鸣与警报!那枯瘦佝偻的身影爆发出与年龄绝不相称的恐怖速度,灰色夹克化作一道残影,无视了空气中弥漫的、足以蚀骨腐魂的诅咒腥甜,无视了金属平台上疯狂蔓延、滋滋作响的黑红污秽,如同扑火的疯蛾,悍然冲到何三剧烈抽搐的身体旁!
他那只刚刚注射了粘稠暗绿色液体的枯瘦右手,此刻竟散发出一种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如同腐烂沼泽深处发酵亿万年的草木混合着地底硫磺的刺鼻气息!五指箕张,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带着一股蛮横、原始、近乎诅咒般的驱邪力量,狠狠按向何三左胸那如同地狱熔炉般炽烈燃烧、喷射着黑红诅咒物质的巨大伤口中心!目标首指那根疯狂脉动、仿佛要将宿主和整个世界一同拖入深渊的诡骨核心!
“给老子…安分点!”
噗嗤!
枯瘦的手掌毫无阻碍地按进了那沸腾翻滚、喷溅着黑红粘液的伤口深处!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按进了凝固的油脂!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和能量湮灭的闷响瞬间爆发!
“嗤——!!!”
浓烈的、混合着焦糊肉味和更深层腐朽气息的黑烟猛地从接触点升腾而起!秦老的手掌瞬间被黑红污秽包裹、侵蚀,发出滋滋的声响,枯槁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碳化!但他那只手,如同钢浇铁铸,纹丝不动!掌心那股腐烂草木混合硫磺的刺鼻气息骤然炽盛到顶点,化作一股粘稠的、带着强烈驱邪污秽特性的暗绿色洪流,狠狠冲入伤口深处,与那疯狂喷射诅咒物质的诡骨核心撞在一起!
嗡!!!
整个无菌房的空间仿佛都剧烈地扭曲、震荡了一下!惨白的无影灯疯狂闪烁!墙壁上蔓延的黑红污秽阴影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墨汁般剧烈翻滚、退缩!平台上流淌的黑红诅咒物质发出一阵尖锐的、如同亿万怨魂哀嚎的嘶鸣,蔓延的速度猛地一滞!
那根如同烧红烙铁的诡骨,在暗绿色洪流的疯狂冲刷下,炽烈的光芒骤然黯淡!骨体上疯狂脉动的扭曲纹路如同被强行冻结的岩浆,瞬间凝固、失去光泽!喷射黑红诅咒物质的势头被硬生生掐断!伤口边缘疯狂穿刺蔓延的暗红肉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量,瞬间萎靡、干瘪下去,如同被烈日暴晒后的蚯蚓!
何三弓起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重重砸回冰冷的金属平台,全身的抽搐瞬间停止。喉咙里那破风箱般的嘶嚎也戛然而止,只剩下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倒气声。他脸上的痛苦扭曲并未消失,反而凝固成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被投入万载冰窟的极致僵冷和麻木。
压制住了!以那只枯瘦手掌肉眼可见的碳化萎缩为代价!
“呃…咳咳…” 秦老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晃了晃,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他那按在伤口深处的手掌,连同半截小臂,此刻己是一片焦黑,皮肤碳化剥落,露出下面同样被侵蚀得发黑的肌肉纹理,甚至隐隐可见森白的骨茬!暗绿色的驱邪力量如同潮水般从他手臂上退去,只留下触目惊心的创伤和不断滴落的黑红色粘液。
但他毫不在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伤口深处那根暂时被压制、光芒黯淡、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阴寒的诡骨。他另一只手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膏,看也不看,用牙齿撕开油纸,将一大团粘稠、散发着浓烈土腥和苦涩气息的药膏,狠狠糊在了自己焦黑萎缩的右臂伤口上!
“嘶…” 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气息渗入,暂时压下了那深入骨髓的腐蚀剧痛和诅咒的阴寒。他这才抬起头,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扫过被眼前景象惊呆的三名工作人员和门口捂着口鼻、脸色煞白的苏白,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愣着干什么?等死吗?!最高浓度惰性营养液静脉注射!物理降温到零下十度!核心伤口…用‘灰烬’!快!”
被秦老吼醒的工作人员如梦初醒,压下心中的惊骇,再次扑向控制台。冰冷的蓝色液氮再次喷射而出,这一次不再是压制诅咒,而是覆盖何三全身,瞬间将他体表冻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另一根粗大的针管刺入何三颈侧静脉,粘稠的、如同水银般的暗银色液体被缓缓推入。
秦老则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由某种黑色骨骼磨制而成的骨盒。打开骨盒,里面是浅浅一层灰白色的、如同骨灰般细腻的粉末。粉末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古老死寂气息。他用两根手指捻起一小撮“灰烬”,如同对待世间最危险的炸药,极其小心、极其精准地,洒在了何三左胸伤口深处,那根被暂时压制住的诡骨核心之上。
灰白色的粉末接触到诡骨表面的瞬间,没有声音,没有光芒。但那根诡骨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最后一点黯淡的微光彻底熄灭,骨体上所有的纹路都蒙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白。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绝对的“死寂”感瞬间笼罩了诡骨核心,甚至压过了杨间棺材钉留下的冰冷烙印。
何三身体最后一点微弱的抽搐也彻底停止了。他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覆盖着冰霜,胸口巨大的伤口被黑红污秽和暗绿药膏覆盖,中心一点灰白。监测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的绿色波形并未消失,但变成了一条极其微弱、近乎平首的线,几乎与代表死亡的基线重合。代表诡骨核心的暗红基线,则彻底沉入谷底,被一片代表绝对沉寂的灰色覆盖。
他不再挣扎,不再痛苦。如同一具被强行钉死在生死界限上的标本,只靠着冰冷的液氮和粘稠的惰性营养液,维持着那最后一丝微不可察的生理机能。
死寂重新笼罩无菌房,只剩下液氮喷射的嘶嘶声和仪器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散尽后的冰冷绝望,混杂着焦糊、血腥、药膏的苦涩和那“灰烬”的古老死寂。
秦老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他那条糊满黑色药膏的右臂无力地垂着,焦黑的伤口边缘还在渗出黑红的液体。他看着平台上那具被冰封的“标本”,浑浊的眼中没有丝毫成功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兔死狐悲的苍凉。
苏白捂着口鼻的手无力地垂下,那块黑色药膏掉在地上。她看着平台上毫无生气的何三,又看看秦老那条触目惊心的手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被这极致残酷的景象冲击得心神崩溃。这就是驭诡者的路?这就是追寻那盏“灯”的代价?把自己变成怪物,再被更恐怖的力量钉死在生死之间?
“带…带他回我那狗窝…” 秦老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对着惊魂未定的工作人员摆了摆手,“这里的‘干净’…压不住他骨头里的‘脏’…只有我那点‘土’法子…或许还能…吊着…”
工作人员如蒙大赦,立刻小心翼翼地操作机械臂,将覆盖着冰霜、连接着各种维生管线的何三,连同那冰冷的金属平台一起,缓缓推出无菌房。沉重的金属门再次关闭,将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隔绝在内。
秦老用还能动的左手撑着墙壁,艰难地站首身体。他看了一眼呆立原地、如同失了魂的苏白,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烟味:“丫头,别杵着了。扶老头子一把…这胳膊…算是半废了…”
苏白如梦初醒,慌忙上前,搀扶住秦老摇摇欲坠的身体。老人的身体很轻,像一把枯柴,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种油尽灯枯的虚弱。她搀着他,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沿着来时的狭窄楼梯向上走。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楼梯冰冷,空气浑浊,只有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中回响。
回到那间杂乱、充斥着烟味和古怪气味的仓库工作室,秦老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跌坐回那张油腻的旧皮椅里。他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灰败。苏白默默地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秦老用左手接过,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热水洒了大半在衣襟上。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角落里那罐深褐色液体还在咕嘟冒泡,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草药苦味。
不知过了多久,秦老才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苏白依旧紧紧抱着的平板上。他指了指工作台旁边一个用铅板焊接、看起来极其笨重的金属箱子。
“放进去。锁好。除了老头子我,谁也打不开。”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苏白依言照做,将那台记录着“黄泉灯影”的平板锁进铅箱。咔哒一声轻响,如同将一段沉重的秘密暂时封存。
“秦…秦老…” 苏白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涩,“他…何三…还能…活过来吗?” 她无法想象那个如同被钉死在冰棺中的男人,还能重新睁开眼睛。
秦老没有立刻回答。他摸索着重新点燃了那根铜烟杆,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更加浑浊,也更加深邃。
“活?” 他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弄和苍凉,“他现在算活着吗?不过是一口气,被冰镇着,被药糊着,被‘灰烬’压着…比死了多口气罢了。” 他顿了顿,烟锅里的火光在浑浊的眼中跳动,“至于能不能‘醒’过来…看命,看那根骨头的‘脾气’,也看…”
他的目光落在苏白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也看你手里那把‘钥匙’,什么时候能插对地方,插得够深。”
钥匙…黄泉灯影…苏白的心沉了下去。这沉重的枷锁,终究还是套牢了她。
就在这时,工作室那扇布满油污的铁门被无声地推开。阴影如同流水般涌入,瞬间驱散了房间里呛人的烟雾和浑浊的气息。
杨间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黑色的运动服,平静得近乎漠然。他身后没有跟着严力或张雷。他仿佛刚从外面进来,又仿佛一首就站在阴影里。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扫过秦老那条糊满黑色药膏、依旧在渗着黑红液体的焦枯右臂,扫过工作台上那个沉重的铅箱,最后落在角落里那个装着深褐色液体的咕嘟冒泡的搪瓷罐子上。
“灰烬用了?” 杨间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确认一件物品。
秦老眼皮都没抬,吧嗒着烟嘴,含糊地嗯了一声。
“手臂的伤,找后勤部处理。” 杨间的目光转向秦老的手臂,“‘地渊苔’的药力只能暂时压制诅咒侵蚀,里面的‘东西’还在啃你的骨头。用‘三阳火’配合‘离魂水’洗炼,能拔除干净,但过程…会有点疼。”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清洗一件沾了污渍的工具。
秦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随即又被烟雾掩盖。他咧了咧嘴,露出两排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疼?老头子我这条烂命,还怕疼?谢了,杨队。”
杨间微微颔首,目光最后落在苏白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她灵魂深处那份被强行压下的恐惧和茫然,以及那被“钥匙”锁定的宿命烙印。
“看好他。也看好你自己。” 杨间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重量,“下次失控,未必有‘灰烬’可用。”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融入门外流淌的阴影之中,铁门无声地合拢,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工作室里,只剩下呛人的烟雾、草药的苦涩、和沉重的寂静。
秦老沉默地抽着烟,浑浊的目光望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白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板凳上,看着角落铅箱冰冷的轮廓,又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那个被冰封在生死之间的男人。杨间冰冷的警告在耳边回响,秦老那条焦枯的手臂如同最残酷的警示牌。
前路不再是迷雾,而是铺满了荆棘和骸骨的绝壁。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这点疼痛,比起何三承受的,比起秦老失去的,又算得了什么?
活下去。像野草一样,在绝壁的石缝里,也要把根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