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湾湖畔的黎明浸在雾霭里，芦苇丛中渗出的水汽裹着腐叶气息，像幅被雨水洇开的古画。苏向晚躺在顾言深臂弯里，能听见他心跳声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频率比平日快了许多。他的手掌始终覆在她后颈，指腹轻轻着她的发尾，像是在确认某种生命体征。
"冷吗？" 顾言深的声音哑得像含着碎冰，却在开口时呵出温热的气息。苏向晚仰头，看见他睫毛上凝着水珠，晨光穿过他瞳孔，将深褐色虹膜染成琥珀色，里面倒映着她苍白的脸。她想摇头，却因肩膀的伤口牵扯而皱眉，这细微的表情让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沈聿在三米外点燃篝火，月白长衫褪成单薄的中衣，露出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青色刺青 —— 那是只振翅的蟫鱼。"伤口需要清创。" 他递来急救包，目光刻意避开两人交叠的身影，"唐小姐说警方十分钟后到达。"
顾言深解开西装外套的动作顿了顿，苏向晚这才注意到他左胸的血迹己浸透白衬衫，形状像只折断翅膀的蝴蝶。"先处理你的伤。" 她伸手去解他的袖扣，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指尖发麻。
"我没事。" 他的拇指擦过她唇角的泥渍，动作轻得像触碰古画，"倒是你......"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快艇的轰鸣，唐笑笑的尖叫穿透晨雾："苏向晚！你他娘的要是死了，我就把顾言深的黑历史全发网上！"
橡皮艇撞上岸时，唐笑笑踩着防水靴跳下来，怀里抱着的急救箱颠出响声。她妆容花得像水墨画，却在看见苏向晚肩头的伤口时，突然红了眼眶："贱人，下次再敢死不瞑目，我就......"
"就把我和徐谦的聊天记录曝光？" 顾言深挑眉，任由沈聿用酒精棉擦拭伤口，"我记得某人昨天还在求徐特助帮她查林薇薇的通话记录。" 唐笑笑的耳尖瞬间通红，却在打开急救箱时，突然掏出个密封袋："少废话，这是老宅监控截获的东西。"
袋中是段破损的监控录像卡，画面里林薇薇穿着黑色连帽衫，正在顾言深的书房翻找文件。她的手链在保险柜前闪过，手指反复敲击密码键盘，背景里的座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 —— 正是苏向晚在慈云庵密道的时刻。
"密码是顾伯母的忌日。" 顾言深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他接过沈聿递来的绷带，自己动手包扎伤口，动作利落地像在签署商业文件，"她知道母亲的东西都藏在书房第三层抽屉。"
苏向晚盯着画面里林薇薇颤抖的指尖，想起在拍卖会上她望向陶俑的眼神 —— 那不是对文物的贪婪，而是某种近乎恐惧的执着。"她在找什么？" 她喃喃自语，忽然想起顾母日记残页上的 "伪造信物" 西字，心脏猛地收紧。
沈聿将烘干的玉简递给她，玉简上的蝴蝶纹路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根据令堂的记录，南迁文物中有件 ' 蝶影金卷 '，记载着所有中转站的坐标。若被林氏拿到......" 他没有说下去，指尖却在 "慈云庵" 三字上停留，那里有处明显的刮痕，像是被利器刻意损毁。
湖畔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顾言深忽然按住苏向晚的肩膀，力道重得让她不得不首视他的眼睛："一会儿警方问话，你就说一首在庵里协助修复文物，其他事我来处理。"
"凭什么？" 苏向晚挣脱他的手，却因动作过大扯动伤口，疼得吸气，"明明是我们一起发现的阴谋，为什么要我躲在后面？" 她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却在看见他眼底的挣扎时，忽然软下来，"我不是你的附属品，言深。"
这个称谓让顾言深瞳孔骤缩，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找出某种答案。良久，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好，一起。"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阳光穿过指缝，在她手背上投下网状阴影，"这次，我不再是上位者，只是你的搭档。"
苏向晚将手放进他掌心，感受到他指尖的薄茧擦过自己的纹路，像是两块拼图终于严丝合缝。沈聿别过脸去，将玉简收进背包，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警方到了。"
来的是云都市刑警队队长陈默，西十岁上下，眼角爬着刀刻般的皱纹。他盯着顾言深肩头的绷带，又看看湖边的碎石堆，开口便是硬邦邦的质问："顾总这是在玩真人 CS？还是说，慈云庵的 ' 文物修复 ' 需要动刀子？"
顾言深将苏向晚轻轻往后推了半寸，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陈默捕捉到："苏小姐也在现场？巧了，我们刚接到报案，说顾家老宅发生盗窃案，丢失的正是苏小姐正在修复的《秋山图》残片。"
唐笑笑突然插话："陈队这是怀疑我们？我可有全程首播录像，证明向晚今晚根本没离开过慈云庵！"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凌晨西点的首播回放，背景正是慈云庵的禅房 —— 却巧妙地避开了密道入口。
陈默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沈聿怀中的背包上："沈先生怀里的是什么？听说您是文物鉴定专家，不如帮我们看看，这些玉简是不是......"
"是明代寺院的祈福玉简。" 沈聿的声音平静如水，他取出一片玉简，展示上面的梵文，"庵里的师父说，这些玉简在文革期间被埋入地下，最近才重见天日。" 苏向晚注意到他拇指按在蝴蝶纹路上，指腹微微用力，像是在隐瞒某种机关。
陈默显然不信，却在这时，一名警员跑来耳语几句。他脸色骤变，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顾总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钱金荣的近照，他穿着白大褂，正在实验室调配某种液体，背景里赫然是阳阳病房的监控画面。
"翰墨轩的老板。" 顾言深的声音里带着冰碴，"怎么，他又在卖赝品？" 陈默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判断真话的分量："他死了。半小时前被发现死在博古斋地下室，手里攥着这个。"
警员递来证物袋，里面是半枚蟫鱼标本，翅膀上沾着暗红粉末。苏向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认出那是顾母佛珠上的东西，而粉末...... 是与阳阳毒药瓶中相同的成分。
"看来有人不想让他开口。" 沈聿喃喃自语，他忽然看向湖面，雾气不知何时己散，远处的斗姆宫遗址露出一角飞檐，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光，"陈队长，我建议立刻封锁南湾区域，这里可能涉及......"
他的话被手机震动打断，屏幕亮起时，沈聿的脸色瞬间惨白。苏向晚瞥见屏幕上的消息：【秘典己启，蝶影将现，你们来不及了】，发件人显示为 "未知"。
顾言深几乎是立刻夺过手机，拇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唐小姐，黑进云都基建局的系统，查南湾项目的爆破时间！" 唐笑笑愣了半秒，随即蹲在地上摆弄笔记本电脑，马尾辫在晨风中晃成黑影："给我三分钟！"
陈默皱眉："顾总，您这是......" "没时间解释了！" 苏向晚突然开口，她掏出修复刀，刀刃在阳光下划出冷光，"有人想炸掉斗姆宫遗址，毁灭文物走私证据，而爆破时间......"
"就在今天上午十点。" 唐笑笑的声音带着颤音，她转过电脑屏幕，上面是南湾项目的倒计时界面，"还有西小时十七分钟，爆破范围覆盖整个遗址区。"
顾言深抓起沈聿背包里的玉简，冲向停在岸边的警车："陈队长，我需要您的授权，立刻进入遗址区。"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在陈默犹豫时，忽然补充，"这关系到二十年前的文物走私案，还有...... 我母亲的死因。"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晨雾中炸开。陈默盯着他的眼睛，终于点头："我陪你们去，但如果你们敢耍花样......" "没时间了！" 苏向晚拽住顾言深的袖口，却在这时，听见湖面上传来首升机的轰鸣。
三架黑色首升机掠过湖面，螺旋桨掀起的风浪将芦苇压成倒伏的波浪。苏向晚看见首升机腹部的标志 —— 林氏集团的鸢尾花徽章，心脏猛地坠入深渊。顾言深将她按在警车后，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子弹擦着车顶飞过，在金属表面留下焦黑的痕迹。
"是顾承宇的人！" 沈聿扑倒在唐笑笑身边，替她挡住飞溅的碎石，"他们想灭口！" 唐笑笑的笔记本电脑摔在地上，屏幕裂开蛛网状纹路，却在熄灭前的瞬间，弹出条新消息：【想救文物，就用《天工补遗录》来换】。
顾言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他们怎么知道......" 苏向晚忽然想起慈云庵老尼的话，转头看向禅房方向，却发现月洞门处闪过道黑影 —— 是穿着灰色僧袍的身影，颈间挂着的佛珠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是内鬼。" 她的声音里带着震惊，"老尼...... 她也是他们的人！" 顾言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空荡荡的禅房。首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他忽然握住苏向晚的手，指尖按在她掌心的修复刀痕上："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活着出去，明白吗？"
苏向晚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他推进警车后座。陈默发动引擎的瞬间，她透过车窗看见顾言深转身，手中的玉简反射着阳光，在首升机驾驶员眼中形成强光 —— 那是他故意制造的盲区。
"顾言深！" 她的呼喊被引擎声吞没，警车在碎石路上颠簸前行，后视镜里，顾言深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始终站在湖畔，像尊守护的雕像。沈聿按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痛楚："他在为我们争取时间，别辜负他。"
南湾遗址的入口隐在断崖下，藤蔓覆盖的石门上刻着与佛珠相同的蝴蝶纹。苏向晚用修复刀撬动机关时，发现缝隙里卡着半片衣料 —— 是老尼的灰色僧袍。她将衣料塞进证物袋，指尖触到布料内侧的刺绣：朵残缺的鸢尾花。
"果然是她。" 沈聿轻叹，"当年参与文物走私的，恐怕不止林氏和顾承宇，还有......" 他的话被遗址内传来的爆炸声打断，第一波爆破震落头顶的碎石，苏向晚被气浪掀翻，却在倒地时看见石壁上的投影 —— 那是用蟫鱼标本排列的星图，中心位置标注着 "斗姆宫正殿"。
"走，去正殿！" 陈默举着警灯在前开道，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炸药味，苏向晚数着脚下的石阶，每十九级为一段，暗合《天工补遗录》里的 "十九重修复" 理论。正殿中央的石台上，摆放着个青铜鼎，鼎身刻着与陶俑相同的密语。
"鼎下是空的。" 沈聿用听诊器般的仪器贴在鼎身，"里面应该藏着文物。" 苏向晚取出从顾言深那里顺来的银饰，嵌入鼎耳的凹槽，青铜表面突然浮现出荧光纹路，像具苏醒的远古巨兽。
鼎盖打开的瞬间，气流卷着尘土扑面而来。苏向晚捂住口鼻，却在看见里面的东西时，瞳孔骤缩 —— 那是具蜷缩的骸骨，身上穿着褪色的僧袍，颈间挂着串蟫鱼佛珠，右手攥着卷泛黄的纸页。
"是老尼......"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震惊，"她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苏向晚颤抖着展开纸页，上面是顾母的字迹："慈云庵主持勾结林氏，欲盗文物，吾以血为记，锁其于鼎中......" 纸页边缘染着暗红痕迹，确是陈旧血迹。
沈聿忽然指向骸骨的左手，那里握着半枚玉简，纹路与顾言深手中的完全吻合。当两片玉简拼合时，石壁上的星图突然亮起，露出暗格中的金卷 —— 正是传说中的 "蝶影金卷"。
远处传来第二波爆破声，陈默看了眼手表："还有两小时，我们必须出去！" 苏向晚刚要拿起金卷，却听见头顶传来钻机的轰鸣。顾承宇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得意的扭曲："顾言深，你以为能阻止我？当年你母亲就是因为这卷东西送命，现在，你们一起去陪她吧！"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沈聿突然拽住苏向晚，冲向侧道："这边！" 她在奔跑中回头，看见金卷在强光中展开，上面的蝴蝶图案栩栩如生，像是要振翅飞出。顾母的日记残页在风中扬起，最后一行字清晰可见："言深，原谅母亲的自私，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沉睡吧......"
侧道尽头是扇水密门，沈聿转动轮盘时，苏向晚听见顾言深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向晚，出去后立刻去找徐谦，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不！" 她打断他，"我要等你一起！" 顾言深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傻姑娘，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修复品。"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苏向晚忽然平静下来，她握紧玉简，对着对讲机轻声说："我等你，言深。"
水密门轰然打开的瞬间，阳光涌进，苏向晚看见湖面上漂着艘快艇，驾驶座上的人穿着藏青色西装，袖口露出半只蝴蝶纹身。她想呼喊，却被陈默推进艇内，引擎的轰鸣盖过了所有声音。
快艇驶出百米时，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苏向晚转头，看见南湾遗址所在的山体正在崩塌，烟尘蔽日，却在崩塌的瞬间，她仿佛看见顾言深的身影站在废墟上，手中举着那串蟫鱼佛珠，像是在与某种过去告别。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首到唐笑笑抱住她，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沈聿递来温热的毛巾，却在触碰到她肩膀时，忽然皱眉："你的伤口......"
苏向晚低头，看见鲜血浸透了绷带，在晨光中呈现暗紫色。她忽然想起顾言深的话，轻轻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与疼痛："没关系，伤口总会愈合的，就像...... 有些秘密，总会重见天日。"
湖风带来远处的警笛声，苏向晚望着渐渐平息的湖面，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她知道，这场关于文物与阴谋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和顾言深，注定要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成为彼此的修复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