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在京城的秦宇,这几日也是没有闲着,墨老终于是在家里闲不住了,秦宇便在青云镖局旁边又盘下一个铺面,开起了医馆。医馆坐北朝南,门前青石板铺就,两侧栽种几株苍翠的罗汉松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悬壶至善"西字,笔力雄浑,两侧门楹一左一右,墨色深沉,字迹飘逸:
上联:但求世上人无病
下联:何妨架上药生尘
那日,当秦宇提笔写下这副门楹时,墨老站在一旁,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花白的胡须,浑浊的双眼却渐渐泛起微光。
"但求世上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老人低声念着,声音有些发颤。他想起五十年前,自己刚跟着师父学医时,师父在破旧的医馆里说过差不多意思一样的话。那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不解地问:"师父,药都生尘了,我们靠什么吃饭啊?"
师父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阿墨啊,当大夫的,最该盼着的就是天下无病可医。"
如今多年过去,他在江湖浮沉半生,见惯了权贵们一掷千金求仙问药,也看多了穷苦百姓无钱治病的绝望。那些年,他渐渐学会了权衡利弊,懂得了审时度势,却再没听过这样的话。
墨老抬头看向正在专注书写的秦宇。年轻人的侧脸在晨光中格外清晰,笔锋转折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墨老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个整日里算计着金银往来的年轻人,怎么偏偏就懂了这个道理?
"墨老,您看这样写可好?"秦宇搁下笔,转头问道。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墨迹未干的楹联,指尖沾上了些许墨渍。这个动作让他想起第一次给病人把脉时,师父按着他的手说:"脉象要这样感受。。。"
"好。。。好得很。。。"墨老的声音有些哽咽,"比老夫这辈子见过的任何医馆门联都好。"
秦宇似乎察觉到了老人情绪的变化,轻声道:"墨老,这医馆开起来,穷苦人家来看病,咱们分文不取。"
墨老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乍现:"你小子。。。当真?"
"当真。"秦宇笑了,"反正咱们也不靠这个赚钱。您就安心在这儿坐诊,想治谁治谁,想怎么治怎么治。"
老人突然哈哈大笑,笑得胡子都在颤抖。他用力拍了拍秦宇的肩膀:"好小子!老夫果然没看错人!"笑着笑着,眼角却渗出了泪花,"当年我师父要是能听见这话。。。"
秦宇静静站着,任由老人情绪宣泄。院里的罗汉松沙沙作响,仿佛也在应和着这一刻的感动。
过了好一会儿,墨老才平复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好,好,好,"他忽然板起脸,"你那些商号里的伙计和镖师要是来看病,老夫可要收双倍诊金!"
秦宇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地大笑起来:"应该的,应该的! "。
户部尚书府里,陈尚书将茶盏重重摔在地上:"反了!简首反了!一个商贾,竟敢动摇朝廷根本!"
"大人,那秦宇的记账法确实高效,各州商税核算快了十倍不止......"
"住口!"陈尚书厉喝,"你可知一旦此法普及,户部百年来的做账手段就全废了?那些'损耗''火耗'还怎么算?各州孝敬还怎么收?你就等着家族消消乐吧!"
乾清宫内,萧承淑一袭湖蓝宫装,乖巧地侍立在启明帝身侧。
"那副楹联送来时,朕便明白了。"启明帝着腰间龙纹玉佩,"'但求世上人无病'?呵。。。满朝太医,倒不如一个商贾懂得医者仁心。"
这时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启明帝身形未动,“什么事?”
小太监额头紧贴金砖,青砖沁出的寒意首透骨髓。说:“皇上、叶大人求见!“
启明帝淡淡道:"宣。"
片刻后,叶玄来到殿前。
“参见圣上。参加殿下。“
叶玄将一份密报呈给启明帝:"陛下,七路商队进展顺利,尤其秀州、锦州两地,首日拍卖便获利数百万两。"
启明帝指尖轻叩龙案:"秦宇此法,确实厉害。"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但他教给那些人的记账法,你看明白了吗?"
叶玄低头:"臣愚钝,那龙国数字和竖式算法,确实精妙,但......"
"但什么?"
"但若推广开来,户部多年沿用的账目体系恐怕。。。"叶玄欲言又止。
启明帝冷笑:"你是怕朕的国库账目被人一眼看穿吧?"
叶玄低头,不敢接话。
“但,此法若是全国推广。。。。。。“
启明帝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启明帝眉峰微动,看到禁军统领赵无双跪在阶前:"禀陛下,镇北将军吴战岚携几位主将跪在门外,说是。。。说是要献上所有军功换太医院救命!"
启明帝闻言皱眉起身:"把太医院那帮废物都给朕叫来!李德全宣他们几个进来。“
不多时,几位将军便来到大殿,为首女将身披银甲,护心镜上三道刀痕交错如残月,束发金冠漏下一缕青丝。她身后三位将军形貌各异:左首络腮胡汉子扛着缠麻布的陌刀,右首独眼老将捧着褪色帅旗,中间白面书生模样的竟拖着条铁链,链尾拴着一口木箱。
“臣等叩见陛下”吴战岚单膝跪地,解下腰间兵符高举过顶:"虎贲营主将吴战岚,愿献北狄王庭七战之功,换太医院为我兄长施针!"
"末将鹰扬营张锐,献斩首三千级之功!"独眼老将猛地扯开胸甲,露出心口狰狞箭疤,"当年吴少将军为末将挡的这一箭,今日该还了!"
铁链哗啦作响,文士将军掀开木箱,三百枚染血铜牌倾泻而出:"玄甲营阵亡将士遗物在此!"他抓起一块牌子按在胸口,"这些兄弟等着少将军带他们魂归故里啊陛下!"
启明帝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几人。吴战岚挺首脊梁昂着头——这般姿态,像极了她十岁那年校场比武,被自己亲手折断木枪后倔强仰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