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通道,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更淡、却更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脚步声在光滑的合金地面上回荡,空洞而单调。林薇跟在石像身后,步伐机械,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纯黑的制服包裹着她,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只有沉重的束缚感。
体内,那股幽紫色的能量核心,在释放了毁灭性的“湮灭之触”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但这沉寂并非安宁,而是一种被掏空后的巨大空虚,以及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蛰伏。手腕上那个黑色的眼睛烙印,灼痛感如同心跳,持续地提醒着她的归属和代价。
任务完成了。
目标湮灭。
情报销毁。
偷袭者……那个代号“毒牙”的蝮蛇精英,被她狂暴的反击彻底抹除。
还有一个……不该存在的目击者。
放过他,是任务指令之外的“错误”吗?林薇麻木的意识里,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被冰冷的指令和身体的疲惫淹没。她没有精力去思考对错,也没有资格去思考。
石像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厚重门前停下。门无声滑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
医疗室。
惨白的灯光,冰冷的金属仪器发出单调的嗡鸣。空气冰冷得如同停尸房。冷针依旧穿着那身白色无菌服,戴着护目镜,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静立在操作台前。看到林薇进来,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扫描仪,瞬间锁定了她,重点扫过她那只缠着隐形生物绷带、此刻却微微颤抖的右手。
“躺下。”冷针的声音毫无温度,如同金属摩擦。
林薇没有任何抗拒。她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地走向那张熟悉的、冰冷的金属台。身体接触台面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制服传来。她顺从地躺下,冰冷的束缚带自动扣上她的手腕和脚踝,带来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禁锢感。
冷针没有废话。他动作麻利地拿起一个连接着复杂线路的金属探头,精准地抵在林薇的左手腕内侧——那个灼烧着、颜色似乎又深邃了一分的黑色眼睛烙印上。
**嗡——**
一股强烈的、带着刺痛感的扫描能量瞬间涌入!冰冷的能量如同无数细小的针,顺着烙印处的神经末梢,粗暴地探入她的身体,扫描着她体内能量的状态、神经系统的负荷、以及……右手伤势的恢复情况。剧痛让林薇的身体瞬间绷紧,牙关紧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能量核心稳定度:67%。低于安全阈值。反噬指数:B级。神经传导过载。右手骨骼愈合进度:92%,但生物能量场紊乱,存在持续侵蚀风险。”冷针的声音毫无起伏地报出一连串冰冷的数据,如同在宣读一份故障设备的维修报告。
他放下扫描探头,转身走向那个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金属柜。输入密码,柜门滑开。里面排列着各种颜色的药剂试管。他的目光在一支冰蓝色的修复液和一支深紫色的、粘稠如活物的NX补充剂之间短暂停留。
最终,他拿起了那支冰蓝色的修复液,以及一支装着无色透明液体、标签上印着复杂神经抑制符号的注射器。
他走到金属台边。冰冷的酒精棉擦拭林薇颈侧的皮肤,带来短暂的凉意。
**嗤——**
冰蓝色的修复液被缓缓推入血管。一股清凉的、带着修复能量的流体瞬间蔓延开来,缓解着体内能量反噬带来的灼痛和神经过载的刺痛。林薇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
紧接着,是无色的神经抑制剂。
**嗤——**
液体注入。一股冰冷而沉重的麻木感,如同潮水般迅速席卷了林薇的感知。身体的剧痛被强行压制下去,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迟钝。仿佛灵魂被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隔开,外界的刺激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手腕烙印处那持续的灼痛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依旧清晰。
冷针做完这一切,如同完成了例行维护,转身走向操作台开始记录数据。冰冷的仪器嗡鸣声,成了这片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林薇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视线因神经抑制剂的作用而变得模糊。惨白的灯光在天花板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身体是麻木的,意识是迟钝的。但在这麻木和迟钝的底层,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淤泥,缓慢地、无声地将她淹没。
成为“影刃”?
献祭灵魂,融入毁灭?
刚才任务中那瞬间的湮灭,那抹除一切的恐怖力量……是她想要的吗?
模糊的念头在迟钝的意识里沉浮,如同水底的淤泥。手腕烙印的灼痛感,陈默冰冷的话语,任务指令……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越缠越紧,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
医疗室上方墙壁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针孔大小的监控镜头,其微不可察的红光闪烁了一下。
***
暗域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空旷、没有任何窗户的指挥大厅。
巨大的弧形屏幕上,分割着暗域各个关键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包括医疗室内林薇躺在金属台上的景象。冰冷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屏幕边缘无声滚动。
陈默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屏幕前。他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同样纯黑的、剪裁利落的特殊制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孤峭。他背对着屏幕,微微仰头,似乎在看着穹顶那模拟出的、深邃冰冷的星空图景,又像是在沉思。
石像如同影子般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数米处,恭敬地垂手而立。
“影主。任务报告己归档。”石像的声音低沉平稳,“目标张宏远确认湮灭,情报载体己销毁。蝮蛇精英‘毒牙’伏击被反制,确认湮灭。意外目击者……按您的指令,己撤离现场,未做处理。生命体征监测显示,他因惊吓过度导致短暂失忆,目前己被安置在城郊精神病院,处于严密监控下。”
陈默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模拟的星空上,仿佛在凝视着宇宙的深渊。
“湮灭孔洞的能量残留分析?”陈默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己初步完成。”石像立刻回应,“目标张宏远胸口孔洞,湮灭能量释放精准、凝练,能量逸散率低于5%,符合‘湮灭之触’初级掌控标准。但……毒牙所在位置的大规模湮灭区域,能量释放极其狂暴,逸散率超过45%,存在明显失控迹象,反噬能量反馈强烈。NX-7的右手生物能量场因此出现紊乱,冷针评估存在持续侵蚀风险。”
短暂的沉默。
冰冷的星光在陈默深邃的眼底无声流转。
“失控……”他缓缓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恐惧下的本能反击,还是……被力量反噬的征兆?”
石像沉默。这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
陈默的目光终于从虚假的星空收回,落在了巨大屏幕上医疗室的监控画面。画面中,林薇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双目紧闭,脸色在惨白灯光下显得异常脆弱。神经抑制剂的作用下,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
“她的意识状态?”陈默问道。
“冷针报告,神经抑制剂己生效,表层意识处于深度抑制状态。但……”石像顿了一下,似乎在调取更详细的数据,“深层意识活动监测显示……异常波动。恐惧、疲惫、抗拒……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自我质疑?”
“自我质疑……”陈默的唇角,极其罕见地勾起了一丝极其浅淡、却冰冷到令人心悸的弧度。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看来,‘影刃’的淬火,才刚刚开始。”
他不再看屏幕,转身,朝着指挥大厅那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暗门走去。步伐沉稳而无声。
石像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跟上。
在即将踏入暗门时,陈默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低沉平静的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通知冷针。”
“NX-7的修复期缩短一半。”
“她的右手……”
陈默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奇异的、淬着冰的期待。
“……需要更快的‘适应’。”
“下一次任务……”
“目标:‘蝮蛇’在滨海的‘信使’。”
“指令:活捉。”
“让她……”
“亲手,把‘信使’带到我的面前。”
活捉?
亲手带到影主面前?
石像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活捉远比湮灭困难百倍!需要更精密的掌控,更冷酷的判断,更……非人的意志。这不仅是任务的升级,更是对NX-7精神和力量掌控极限的残酷测试!让她亲手将活着的“猎物”带到影主面前,更是对她“绝对服从”意志的终极淬炼!
“是。”石像没有任何疑问,躬身领命。
陈默的身影消失在暗门之后。
指挥大厅里,只剩下巨大屏幕上冰冷的监控画面,以及那无声流淌的、代表着暗域冰冷意志的数据流。
医疗室内。
躺在冰冷金属台上的林薇,在神经抑制剂的深度作用下,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但她的右手,那只缠着隐形生物绷带、被冷针评估为“存在持续侵蚀风险”的右手,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指尖,一缕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幽紫色的电弧,如同被唤醒的毒蛇信子,无声地跳跃、闪烁了一瞬,随即湮灭在冰冷的空气中。
淬火的痛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