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我爸被人打了,三四个人对着我爸下死手,其中一个拿着一根棍子,抡圆了砸在了我爸腰上,打断了我爸的脊椎骨,我爸惨叫一声就昏死过去。
直到我隔壁的梁叔回来,才发现倒在地上的我爸,急忙把我爸背了回来,我妈一下眼前一黑,就晕死过去了。
我奶和梁叔这边叫着我爸,那边叫着我妈,又是掐人中,又是捶胸口,总算让两人清醒了过来。
我妈扑在我爸身上失声痛哭,她知道刘军龙的报复开始了,刘军龙手里有权,使得动人,只要他想打谁了,给打人的一口袋麦子就行,队里的仓库就是他家的,想给谁就给谁。
随后梁叔把崔大夫请来了,崔大夫处理了我爸的外伤,但是脊椎骨断了他没办法,只能贴几片膏药尽心。
我爸从那天晚上起,就没在起来过,一直躺在炕上,成了一个废人,我妈知道这是刘军龙干的,但又能咋样啊?天地这么大,也没一个说理的地方,就是告到了公社,公社也奈何不了刘军龙。
我妈这口气强忍了,为了我,她还要活下去,要用自己的肩膀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马上要过年了,队里收了三头猪,杀了卖给社员过年,一斤猪肉八毛钱,我家没钱,也不敢奢望吃肉,只要能包一顿素饺子吃,也算过了一个好年。
我爸躺在炕上不能动,现在他的外伤好了,脊椎骨长错位了,不敢翻身,一翻身就疼得死去活来,那就躺着吧,屎尿都要在炕上解决。
我妈想着我爸一辈子算是起不来了,她在担心以后的生活,以前我爸是男劳,出一晌工能挣三个工分,以后我爸不能下地了,只能靠她的工分了,可我妈算女劳,出一晌工只有两个工分,有时候根据活路大小,只能算一个半工分,要靠我妈的工分,是无法养活一大家子人的。
尽管我妈心里熬煎,但是脸上还得笑着,不然她愁眉苦脸了,我爸就该愁死了,不管日子有多苦,都要笑着面对,我妈把啥事都想开了,笑着过一天,总被愁着过一天强。
过年了,我妈剪了十几个窗花,贴到了四面的窗子上,给屋里增加一点喜气,洼子里认字的人几乎没有,更没有写毛笔字的,有的人贴春联,就用布碗翻盖蘸上墨汁,拓上几个圈圈,贴到门框算是春联了。
家里情况好一点的,就要蒸上几锅馍,蒸上几笼包子,吃得起肉的就会蒸上一笼肉包子。
可这些我家不敢奢求,存粮快完了,面瓮里的面也不多了,现在我爸整天睡炕,吃的也少了,全家人都在省吃俭用,我妈经常用麦麸攥成团,放到锅灶里烤着吃。
幸好我家地窖里还有一点红苕和萝卜,还有大半瓮酸菜,有这些吃食,就能够我家挨过这个春天了,等过了这个春天,地里就有野菜了,坡上就有槐花了,我妈也就有办法了管我们的吃食了。
大年三十这天晚上,洼子里有几家人放鞭炮,一听炮声,就知道是刘军龙崔大夫和张木匠家放的,其他人也没有这些闲钱去买鞭炮,与其听那个响声,还不如买点能吃的有用。
隔壁梁叔来了,梁叔比我爸小一岁,现在还没讨上老婆,他没有姐也没有妹子,就没法跟别人家换亲了。
可梁叔也老大不小的,今年都二十五了,正是想女人想的要疯的年龄,以前没事了就爱看我妈,现在我爸成了瘫子,没事了就爱到我家串门,跟我爸说说话,我妈过来了,眼睛就追着我妈看。
梁叔来了还拿了一斤肉,村里杀猪,他就去割了二斤回来,自己留了一斤,把这一斤肉送到我家来了。
我妈一看肉,心里紧了一下,我们一家人吃肉,还是在秋天时我爸套的兔子肉,现在一看到白花花的肉,我妈馋的直咽口水。
我妈说道:“黑牛,你拿肉来干啥?我家吃不起肉,也不想吃肉,你赶快拿回去。”
梁叔原来叫梁黑牛啊?不知道他的牛牛有多黑,竟然叫了这样一个名字,我爸叫大牛,牛牛也不一定大。
梁叔说道:“翠花,我买的多,就给你家分了一点,大过年的,没一点肉星哪算过年啊?”
我妈推让,说道:“那我也不能要你家的肉,赶快拿回去,要不然我真生气了。”
梁叔说道:“翠花,你不吃肉,还有我大牛哥要吃呢,这肉不是我给你的,是给我大牛哥的,我小时候去水潭耍水,要不是大牛哥救我,我早就见阎王了,那还能站在你面前啊?就当我报大牛哥的恩了。”
里屋的我爸闷声说道:“黑牛拿来了,就收下,黑牛又不是别人。”
我妈说道:“那也不能要,快拿走。”
梁叔说道:“大牛哥都发话了,你再不收就是瞧不起我,好了,我松手了,掉到地上就脏了。”
我妈这才收了,有了肉好做饭,虽然只有一斤肉,但我们每顿饭里都能看到肉米油星,吃啥饭都香。
尽管梁叔来我家帮忙干活,但我妈不喜欢他,不喜欢梁叔那双眼睛,就像带了钩子一样,直直的把人能看毛了。
还有一次,把我妈差点吓了个半死,我家院子和梁叔家院子一墙之隔,我家茅厕就扎在靠他家院墙这边,我妈每次上茅厕,都感觉梁叔在他家那边看,有一次她婶看到墙上有一个洞,洞里还有一只贼亮的眼珠子,从那以后,上茅厕都成我妈的负担了。
要是我爸腰好着能下地,我妈就会让我爸把茅厕移了,移到院子左边没人的这一侧,可现在我爸成了瘫子,要移一个茅厕,不是她一个女人家能完成的事,只能先放着。
有了这些事,我妈就不肯收梁叔的肉,不想跟他走的太近,不想领他的情,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过年在我们洼子,还兴走亲戚,我家现在没能力去舅家了,拿不出钱买点心,我小姑家看我家穷成这幅光景,也不想跟我们来往了,我奶眼巴巴看着门外,希望我小姑能来,可是一直等到了正月十五都没见人影,才死了心。
快到春天了,洼子的积雪开始消融,路边的荒草也开始泛绿,屋檐下的燕子也回来了,到了春天,我们就不用饿肚子,到时就有好多野菜可以充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