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蹙眉，却没说什么，唇色淡得近乎苍白。
白斐走的很急，很快就离开了影视城。
佟梵也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坐在沙发上等着沈确的回答。
沈确久久不语，佟梵也不催促，看了一眼桌上的空水杯，又拿起茶壶给自已倒了一杯水，孕晚期口干，尿频，怪难受的，肚子里的娃最好是个听话的。
她虽然算不上是亲妈，但好歹承受了些孕育的痛苦。
沈确看着“不拘小节”，继续用同一个水杯的佟梵，抿了下唇，心中不快。
“沈老板，两千块钱，已经足够物超所值了，你再犹豫，我们还要继续坐在一起，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早下决定，免得相看两厌，后续工作我完全可以和白导交接。”
佟梵看沈确磨磨唧唧，心里也不痛快，那股子癫感又上来了。
沈确眉眼间透出不加掩饰的打量，须臾，颔首：“好，两千，可以合作。但李秋这个角色不适合你，还请让出来，剩下的工资会补齐给你，不会叫你吃亏。”
他声线偏冷，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听来，像是冰击玉石一般，带着特有的味道。
佟梵微讶，上下打量着沈确：“《战火含情》这部戏的编剧，是你？”
一部戏里的角色，除了导演，最重视的就是编剧了，算是角色亲妈，自带滤镜，容不得旁人毁掉，沈确说这番话太明确，她想忽略都难。
所以，一个幕后投资大老板，最大的兴趣居然是写剧本？？
佟梵爽快道：“哦，行，你不让我演我就不演，工资补齐就行，省的操劳了。”
“李秋这个角色确实，一般人演不好，希望沈老板找到满意的演员。”
“当然，其他角色，比如汪海兵，汪准，李潭，这些角色……呵呵。《战火含情》这部电影，我不大看好，票房估计不会多高，不过宣发一下，至少能赚回一半。”
沈确眉头微皱，薄唇抿成锋利而沉默的弧度：“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实话实说而已，难道沈老板仗着有钱，不让人说实话？”
佟梵狐疑地看了沈确一眼，喝了口水，完整剧本她是看过的，上辈子生活节奏快，不管是电影电视，都讲究开篇抓住重点，人物角色各有争议，《战火含情》还算是满足，就是太老套了，当然，放在七十年代，对于大众来说勉强够看，就是寻常。
“汪准，电影男主角，却总是在影片里充当‘和事佬’角色，合理吗？”
“不管是面对情敌，对象，父亲，还是养育自已长大的母亲，都是一味的忍让，劝和，一点冲突都没有，甚至不如‘李秋’有人格魅力，人物太扁平，让人乏味。”
“李潭，影片女主，和汪准是高中同学，后者眼中‘又洋又俊’的女同学，却只知道服从，没有主见和独立思想，就算是当了地下党员，也只是机械听从安排，跟着男主到处晃荡，像个工具人，没有张力，在剧情关系网里太单薄了！”
“还有汪海兵……”
佟梵开口，嘴巴和机关枪似的，犀利如刀，直指要害。
沈确一开始还沉着脸，后来却听了进去，甚至看佟梵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一直都很喜欢金庸古龙仗剑天涯的小说世界，所以报考了编剧专业，他和白斐就是校友，可惜他从小身体不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了个半桶水，毕业后继承家业，在做生意上倒是颇有天赋，不过，闲暇时仍是致力于创作，希望能写出好的作品。
《战火含情》就是他呕心沥血的作品，却不曾想，今日被人批判至此。
沈确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但看佟梵侃侃而谈，有理有据，甚至仔细思忖后，竟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沈确脸色有些难堪，许是情绪起伏，还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因咳嗽，导致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像熟透的桃子。
秀色可餐。
佟梵在心里默默叨念了一句。
她原本还想说一下“李秋”塑造的毛病，但想了想到底是自已演过的，不说了。
而且这位沈老板看着身体孱弱，万一刺激过甚，嗝屁了怎么办？
“沈老板没事吧？别被我气出个好歹，我可负不起责任。”佟梵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门口退了退，满脸警惕地盯着沈确，好像一旦他晕厥过去，就准备破门而逃。
沈确险些被气笑了，看着佟梵年过五旬，满脸皱纹的平庸模样，冷哼一声。
佟梵舒了口气，拍了拍波澜起伏的胸口，说道：“看来沈老板没事，那我们就谈谈合同的问题，两千不是个小数目，要是不签合同，我心里不放心。”
沈确又剧烈咳嗽了几声，这回是真笑了，气得不行，他会拖欠两千块？？
最后，沈确叫来助理，拟了份协议，把《战火含情》的宣发工作交给了佟梵。
这是一个新开辟出来的工作岗位，专门负责电影的宣传，随后助理打开一个皮箱，从满当当的钞票里，数出两千块钱，这是刚兑换的大团结，还带着崭新的油墨味。
佟梵满意了，把钞票塞进包里，也算是有了第一笔大面额的进账。
她准备买房，家属院鸡零狗碎，虽然热闹，但耐不住有小偷，还麻烦，当然，这笔钱也能当成是启动资金，万一食品加工厂不上道，那她的才华就不能浪费在厂里了。
佟梵这边收钱，那边助理已经重新给沈确倒了水，又拿了药。
她扫了一眼药瓶上的英文，哟，还是进口药，不过，当看到药瓶上的名字时，愣了愣，虽然包装不一样，但她还是认出来了，是后世娱乐圈里很风靡的一种治失眠药物。
这种药还具备抗抑郁，以及镇静的作用，没想到七十年代起就已经有了。
佟梵怜悯地看了沈确一眼，年纪轻轻，就患上了失眠，难怪像个吸血鬼。
沈确喝了药，闭目休息了片刻，起伏的胸膛才稍稍缓和下来。
他睁开眸子看向佟梵，浅色的琥珀眼瞳归于平静，眉梢眼角尽是疏冷，声音淡淡：“你擅长编纂故事，协助我完善《战火含情》的剧情角色，要求你可以提。”
佟梵心中哂笑，微笑道：“当然可以，我很乐意接下这份工作。”
说完，她碰了碰自已脸上的妆容：“不需要我演李秋，那化妆工作需要吗？当然，化妆师得是另外的价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我很好商谈的。”
沈确神色泠泠，背靠沙发，朝佟梵略略一点头：“可以。”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响起了助理的声音：“先生，西塔市公安局派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