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水牢里用锁链拴着一个人。
那人半边身子都泡在脏水里,他的四肢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弯折着,只有胸口的轻微起伏才能看出还是个活人。
察哈尔推门走了进来,站在水池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还活着吗?林鸿礼。”
“嗬……嗬……”林鸿礼奋力抬起头,他瞎了一只眼,只能用另一只眼淬了毒般地盯着察哈尔。
察哈尔踏入水中,扯着他的头发一把将人拎了起来。
林鸿礼的四肢坠着沉重的锁链,无力地垂在水中。他身上满是伤口,全是被察哈尔用匕首划出来的,刀口被脏水泡得发白,皮肉外翻,已经流不出血了。
林鸿礼知道自已快死了,只求察哈尔能给自已个痛快。
“嗬……怎么了?是不是我那……苦命的妹妹死了?”
察哈尔骤然发力,把他整个人从水中提了起来。
沉重的锁链坠得林鸿礼生疼,他眯着眼睛,嘴角不断抽搐。
“你不配提她。”
察哈尔龇着牙,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戾气。
“嗬……她本可以在皇宫里荣华富贵一生,但偏偏……倒霉,遇见了你……嗬……”
林鸿礼还在试图激怒察哈尔,他喘着粗气,准备在察哈尔的心口上再捅上几刀。
察哈尔却突然吐了口气,冷静了下来。
“你想求个痛快?”
“做梦!”
水牢里传来惨绝人寰的叫声,足足持续了三炷香才渐渐平息下来。
阿吉那带着人守在门口,眉眼低垂。
过了会儿,察哈尔才走了出来,他身上沾满血污,脚步踉跄了下。
“可汗。”阿吉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察哈尔眼珠转了转,像是才回过神,他看了眼自已污浊的双手,“我去洗一下,要不一会儿她闻到了,又该嫌弃我了。”
“可汗……”阿吉那不放心,正准备跟上。
“对了,”察哈尔突然停住脚步,“那个姓贺的是不是还活着?”
“是的。”
“让他带着林鸿礼的头回去,告诉南荀帝,他的狗命,我察哈尔要了。”
……
察哈尔离开后,阿吉那走进水牢,一进去就被腥臭的气味熏得皱了皱眉,池里变成了深色的血水,喷溅的血迹遍布整个墙面,新鲜的殷红覆盖上已经发黑的血迹,林鸿礼残缺的尸体一半摊在台阶上,一半没入血池中,脑袋和身体只剩下一层皮连着。
整个牢房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像是无间地狱。
.
大帐里,林嘉言无知无觉地躺在榻上。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屋里却还到处点着火炉。
大夫们换着班昼夜不休地守着这里,胡子捋掉了一大把,药方开了一张又一张,却依然留不住林嘉言急速消逝的生机。
察哈尔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进来,径直走向榻上的林嘉言。
“我今天用了你的皂角,你闻闻,香不香?”
察哈尔伏在床边,把头垂在林嘉言的身旁。
林嘉言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回应。
生产过后,她发了一场高烧,整个人简直像是要一口气燃尽剩下所有的体温,一直持续反复了三日才降了下来。
但从那之后她就开始陷入昏迷,已经十七日了。
大夫说她坠马伤及肺腑,又因小产气血两虚,人已经不成了,恐怕很难再坚持下去了。
察哈尔听完差点一刀砍了那大夫,他像一头盛怒的狮子,阴晴不定的暴君。
这批大夫不行就再换,谁说治不好就废了谁,草原大夫不行就去中原找,察哈尔不相信,把这天下翻个遍,还找不到一个能治好林嘉言的人。
“言言,我给女儿取名叫娜荷,把她葬在了山上,我特意选了一片有花有草的山坡,她那么像你,一定也会喜欢那里。”
察哈尔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已唇边,“你说,她会不会怪我?怪我这个没用的父亲,都没能保护好她。”
“你是不是也在怪我?要不然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看我一眼?”
“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言言,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求求你了……”
……
这些天察哈尔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他害怕,怕一闭上眼就会失去她。
“阿苏,阿苏!”
林嘉言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趴在察哈尔身上,手指绕着他的头发。
她调皮地掰开察哈尔的眼皮,“你怎么还在睡呀?”
“言言……”
“阿苏,下雪啦,我们出去滑雪吧!”
“好……”
可现在明明是夏天,哪里来的雪?
察哈尔睁开眼睛,林嘉言躺在他怀里,还是之前的姿势,没有动过。
心里倏忽涌出一股难以自抑的难过,察哈尔把头埋进林嘉言的发间,吼间溢出喑哑的呜咽。
林嘉言被他搂在怀里,突然蹙了蹙眉。
“……阿苏?”
察哈尔怔怔抬头,发现真的是林嘉言在叫他。
“言言!你醒了?”
看到察哈尔泪流满面,林嘉言抬起了手,察哈尔赶忙抓住,又哭又笑地看着她。
“别哭……”林嘉言闭了闭眼,似乎有些难受。
“不哭不哭,言言,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林嘉言突然偏了偏头,脸色唰得一下变得惨白,“咳咳……咳……”
察哈尔掌心托着她的脸,林嘉言咳得蜷起身体,突然她喉头一滚,呕出一大口鲜血。
“言言!”
动静引来了外间的大夫,众人七手八脚地擦拭,搭脉,触诊。
林嘉言皱着惨白的脸,又连续咯出几口血。
察哈尔瞳孔被血迹刺红了,对着满屋的大夫怒吼:“怎么回事!”
“别……”林嘉言轻轻握住了察哈尔的手指,她已经气若游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好,我不吼了,言言……”察哈尔抓着她的手抵在眉心,努力压抑着颤抖。
大夫们噤若寒蝉,纷纷跪下。
察哈尔沉着脸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什么意思?”
“王后原先身体底子就薄弱,这次坠马重伤再加小产血崩……撑了这么些日子……”大夫小心地看了察哈尔一眼,又迅速埋下脑袋。
“已是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