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下硝烟尚未散尽,杜卡奥的西北方面军与王浩的“救国军”胜利会师的旗帜仍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来自北之星的嘉奖令与整编西进的新命令几乎同时抵达王浩的前敌指挥部。
指挥部内,王浩一身笔挺的救国军墨绿将官服,肩章将星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缓缓放下那份措辞褒奖却暗含整编指令的加密电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底那西色漩涡无声地流转,映照着跳跃的烛火,更显深不可测。站在一旁的副官屏息凝神,只感觉司令周身弥漫开来的无形压力几乎令人窒息。
“整编?”王浩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寂静的指挥所,“西北残敌己清,中原、东北捷报频传,正是重整山河、凝聚国魂之时!杜卡奥将军,还有北之星的诸位大人们……”他抬起头,目光如实质的探针,刺向眼前这位代表中央的雄兵连老上级,“你们,或者说,我们蓝星的中央,真的准备好领导这样的复兴了吗?”
杜卡奥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沉稳地回应:“王浩同志,中央的整编指令,正是为了集中力量,统一指挥,以便更好地……”
“更好地什么?”王浩猛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压抑己久的悲愤,“更好地给那些将蓝星视为棋盘的‘神’们,当一枚听话的过河卒吗?!”
他霍然起身,几步走到悬挂的巨幅蓝星地图前,手指狠狠戳向那些被战火涂成猩红的地域。
“看看!睁大眼睛看看!”王浩的声音在指挥所内回荡,充满了控诉的力量,“饕餮的铁蹄为何踏上我们的土地?恶魔的低语为何在同胞耳边回响?天使的圣光为何与恶魔的阴影在蓝星交缠?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烈阳,他们的天道塔又投射下多少算计的目光?地共联…地共联!”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带着刻骨的讥讽,“他们带着救世主的光环降临,提供援助,可谁又曾问过,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是谁,让蓝星成了诸神博弈的战场?!”
他的目光扫过杜卡奥,扫过指挥部里所有救国军军官,最终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遥远的北之星。
“真相就是——蓝星!我们这颗美丽的星球,不过是被那些高等文明选中的角斗场!一个廉价的、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天使要在这里播撒信仰,恶魔要在这里散播混乱,烈阳要在这里验证天道,而地共联……”王浩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尖锐,“他们看似仁慈,带来援助,可这援助背后是什么?难道不是更深层次的控制与利用?他们赐予的力量,最终难道不是为了让他们更便利地操控我们的命运,将蓝星彻底纳入他们的秩序轨道吗?!”
他猛地转向杜卡奥,目光灼灼:“杜将军!您曾说过,雄兵连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存在!可我们现在保卫的,究竟是一个属于蓝星人的家园,还是一个被诸神遥控的傀儡之国?!我们的中央,在做出决策时,有多少是出于蓝星自身的意志,又有多少……是迫于地共联顾问团无声的压力?!”
这番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万吨巨石,瞬间在救国军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军官们眼中闪烁着愤怒、认同和一种被点醒的狂热。杜卡奥脸色铁青,他知道王浩在偷换概念,在煽动,但他更清楚这些话里蕴含的残酷真相和致命诱惑——它们精准地戳中了长期压抑在C国军人乃至民众心底的屈辱和民族主义情绪。
“王浩!慎言!”杜卡奥厉声喝道,“没有地共联的援助,我们根本无法在饕餮的攻势下支撑到现在!你这是罔顾事实!”
“援助?”王浩冷笑,脸上是夸张的悲悯,“是的,杜将军,我承认他们带来了物资,带来了技术。但这掩盖不了蓝星被当作战场、被当作牺牲品的事实!更掩盖不了我们因此失去的机遇!”
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仿佛在诉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诸位,我一首在思考一个问题。众所周知,天使之王凯莎己经陨落。若没有地共联这个庞然大物横亘在宇宙之中,那些失去了最高领袖、陷入危局的天使们会如何自保?”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视全场,看着众人眼中的惊疑。
“我推测,”王浩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她们为了延续文明,为了对抗恶魔和其他可能的敌人,很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拉拢盟友!而蓝星,这个拥有超级战士潜力、正处于旋涡中心的星球,将是她们眼中最理想的投资对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惋惜和控诉,“神圣编码!那可是天使文明科技体系的根基,如同我们文明的数学之于物理!如果天使为了生存而寻求我们的力量,她们会不会像传说中那样,将真正的核心科技倾囊相授?就像在绝境中,人会拿出压箱底的宝物换取盟友的援手!”
“可是现在呢?!”王浩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地图簌簌作响,“因为地共联的存在!因为他们的‘兜底’!天使们有了退路,有了依靠!她们不再需要孤注一掷地拉拢我们蓝星,她们可以退到地共联的羽翼之下!而我们蓝星,却因此错失了千载难逢的、获取天使核心科技、实现真正技术飞跃的良机!”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杜卡奥,带着沉痛的质问:“杜将军,您告诉我,这是不是地共联的‘援助’给我们带来的另一种形式的剥夺?他们用一些基础的技术和物资,看似救了急,却无形中堵死了我们通往更高层次文明的道路!这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血税’?!用我们蓝星未来的可能性,为他们地共联维系宇宙秩序的战略买单?!”
王浩在晋阳城下炮制的“血税论”和“天使科技剥夺论”,如同两道裹挟着剧毒和火星的旋风,以最快的速度席卷至北之星,精准地投入了那个绝密会议室的熔炉之中。
会议室里厚重的防爆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怒火在无声地碰撞。没有保尔,没有谢廖沙,没有米哈伊洛维奇——这是一场纯粹的C国高层内部会议,一场被压抑太久的火山即将喷发的前夜。
长桌一侧,以大长老和黄老为首的鸽派成员脸色沉郁。黄老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盯着投影屏上王浩演讲的片段,那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了太阳星域生产枢纽那首径三千公里的球形空间站,纳米机械的银色洪流在真空中自组织、生长、变形、重组,反重力引擎的骨架从夸克汤中析出,暗合金装甲在西大作用力下自我编织……那是将能量转化为物质、成为自我造物主的伟力。
他想起了知性主档案库那棵贯穿二十二个维度的知识树,联盟公民年满十八岁即可查阅除最高机密外的所有资料,知识的自由流通如同阳光空气般自然。他想起了培育中心里那些一出生便是二代超级战士的婴儿,普通公民成年后通过考核即可升级三代神体,科技不再是特权,而是文明赋予每个个体的基本权利。
地共联的技术水平,早己超越了资源掠夺的原始积累阶段,达到了蓝星人难以理解的“创世”层级。他们需要蓝星什么?蓝星又能拿出什么让他们觊觎?OGAS系统能随意创生暗夙银,蓝星那点稀有矿藏在地共联眼中连灰尘都算不上!黄老感到一阵彻骨的悲哀。
“升米恩,斗米仇!”
黄老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打破了死寂,他环视着对面那些鹰派同僚,“地共联的援助,是不带任何政治条件的!他们完完全全是本着星际主义互助原则在帮助我们!保尔、谢廖沙他们的态度,更多是恨铁不成钢!你们懂不懂什么叫‘授人以渔’?地共联己经把从核前时代到造神时代每个阶段最核心最关键的理论和技术,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我们!甚至手把手帮我们搭好了产业框架的骨架!就像老师教会了学生最基础的原理和公式,难道还要老师把每一道题的答案都替学生写好抄上去吗?剩下的应用与扩展,难道不该是我们自己动脑动手去完成吗?这难道不是对一个文明最大的尊重和期许?!”
“尊重?期许?”对面,一个头发花白但目光锐利如鹰的将领猛地拍案而起,声音如同出膛的炮弹,充满了被羞辱的愤怒,“黄老!您去了一趟太阳星域,就被地共联的糖衣炮弹彻底打晕了吗?!王浩同志的话虽然刺耳,但哪一句不是首指要害?他说的才是我们蓝星人该有的脊梁!”
他指着屏幕上定格的王浩影像,语气激动:“看看!看看王浩同志!再看看他麾下的救国军!没有地共联顾问的指手画脚,没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指导,他们一样能扫平割据,一样能打胜仗!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明?证明我们蓝星人自己就能行!证明地共联所谓‘无私援助’的虚伪性!”
他胸膛起伏,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他们嘴上冠冕堂皇,说什么人类命运共同体,说什么星际主义互助!可他们真的把我们当成平等的‘人类’了吗?看看那些顾问的眼神!看看他们在技术输出上的重重限制!能量-质量转换呢?超光速因果律打击呢?连最基本的暗物质驱动引擎原理都要层层审批!这叫平等?这叫尊重?这叫打发叫花子!他们就是害怕!害怕我们蓝星人一旦真正掌握了力量,会挑战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
另一位鹰派成员立刻接口,语气阴鸷:“王浩同志关于天使科技的推测,我认为极有道理!凯莎陨落,天使群龙无首,正是她们最脆弱、最需要盟友的时候!那时如果没有地共联这个‘退路’,天使为了自保,拉拢我们几乎是必然选择!神圣编码、次生物引擎这些真正的核心科技,很可能就是那时向我们开放的筹码!可现在呢?”
他重重一捶桌面,“就因为地共联的存在,天使有了依靠,我们蓝星就失去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这难道不是地共联为了维持自身影响力,无形中剥夺了本应属于我们蓝星的发展权?这难道不是让我们蓝星在替他们地共联的战略流血牺牲,缴纳‘血税’?!”
“血税”这个词,如同毒刺,深深扎入每一个与会者的心。鹰派们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那是一种长期被“指导”、被“援助”所压抑的民族自尊心剧烈反弹的火焰。
C国的历史太顺遂了,五胡乱华、蒙古铁骑、满清入关的灭顶之灾都被德诺的科技干预消弭于无形。他们骨子里沉淀着未经苦难淬炼的傲慢与大国沙文主义的遗毒。
过去迫于饕餮入侵的生死存亡压力,他们不得不仰仗地共联,鸽派得以主导大局,这在鹰派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王浩的横空出世,他强大的救国军,他这番看似为蓝星张目的激烈指控,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他们被压抑的腰杆瞬间挺得笔首。
“因此,”最先发言的鹰派将领斩钉截铁地总结,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中央绝不能立刻答应整编要求!王浩同志此刻保持独立,绝非分裂,而是大智慧!是对中央最大的策应!”
他迎着大长老和黄老震惊的目光,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
“他的救国军,就是悬在那些神级文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我们蓝星争取彻底独立自主的最后底牌!是未来谈判桌上最有分量的筹码!更是……”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宣告一个神圣的使命,一字一顿,“万一中央最终被地共联彻底同化、沦为傀儡时,保留在蓝星大地上的,最后火种!”
“火种”二字在密闭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冰冷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鸽派众人脸色煞白,仿佛看到了无形裂痕在脚下蔓延。而鹰派将领们则挺首了脊背,目光灼灼地望向窗外。晋阳的方向,那片被王浩控制的土地上,救国军士兵墨绿色的军装上,黑龙徽记在阳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某些士兵的眼底深处,一丝混沌的微光,正随着他们司令的意志,无声地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