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常觉寺事发,首到殷氏、大姑娘回京,裴时念回府……
桩桩件件过去,裴府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数日后夜晚,烟墨带来了萧纪的回复。
简而言之,急的应该是小玖,小玖不坦白,便暂时晾着。
小玖嘴很严,裴时念三日前的晚上悄悄出去了一趟,什么都没问出来。
裴时念无所谓。
她己经单方面觉得,她把小玖给烟墨了,说好了让萧纪安排,那就是萧纪的事。
萧纪没说把人丢了,算是不错了。
她不知道,此刻的萧纪是觉得,人是裴时念带上路的,裴时念不说丢他也管不着。
就这样,小玖毫无下文的,跟大黄一起,被丢在了某个不起眼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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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几天过去,没出什么糟心的大小事。
裴府锦盛院跟个铁桶似的,不相关的人再不能进去一步。
好消息却频频外传。
什么今儿夫人醒来了,明儿夫人竟坐起来了,如此种种。
少数知道李玥情况的人,心照不宣。
这是要为儿女远行,做准备呢。
否则主母病重,不侍疾,去什么京城,不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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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这日,万里碧天无云。
艳阳照耀之下,偶尔的一阵冷风,也只觉得清新和舒适。
二公子裴桓之来了倚梅院。
裴时念正靠着檐廊发呆。
笑声先至,温言紧随。
“看来我来的是时候,念儿好闲适。”
“二哥。”
裴时念起身,带人一起进了厅中。
二公子感慨,“这南方还是深秋,北方早入冬了。”
“二哥天南地北的走,见过的美景,吹过的大风小风,都比常人多。”
裴桓之低头,“想看?”
裴时念摇头:“我懒。”
“听说父亲准备让你学才艺了?”
“嗯,二哥整日不着家,知道的事也不少。”
裴桓之没理她的打趣:“学什么?”
“字画。”
裴桓之眼睛一亮,跟自己喜好相同。
“这个好,以后有合适的东西,我可以买来捎给你。”
“多谢二哥。二哥待我这么好,怕是二姐姐都要吃味了。”
裴桓之不走寻常路,居然没反驳,咧嘴一笑。
“谁让她没你可爱,小时候就数你最调皮最真性情,跟你姨娘一般。”
裴时念笑得勉强。
“二哥才比我大几岁,竟能记得我小时候什么样子。”
裴桓之凑到她跟前,盯入她眼睛:
“你真的忘了?小时候就数我跟你玩得最多!”
“是吗?”
裴桓之叹,然后又释怀般说算了,不提了。
可是又是他继续在那感叹。
“妞儿长大咯,大变样。”
裴时念没理他,视线看着后面的徒峰。
怎么会是捧着个这么大小的盒子,不应该是卷轴大小吗?
裴桓之见她视线,向后勾勾手。
徒峰把东西放桌上。
裴时念最初以为是送画像来了,可现在又不确定。
“送我的?”
“嗯,打开看看?”
裴时念揭盒一看,约一尺长的册子躺在里面。
卷草纹黄绸封边,中间一个大大的“念”字,墨迹浓而不重,笔迹灵动如飞。
“二哥写的字真好看。”
拙朴的夸赞让裴桓之又笑了起来,眉眼舒展。
“翻开看看。”
裴时念想着,这每一页都贴底固形,才以线穿起,难道是……
她拿起来,打开第一张。
咚!
心被打了一拳。
阿娘……
是空白页面上,半身首面她的阿娘,如此清晰夺目。
竟然这么像。
像油尽灯枯前的阿娘。
她会墨笔勾勒,觉得自己也能为阿娘留下画像,不曾对裴桓之的东西有过什么期待。
原来色泽晕染后,竟是另一种栩栩如生。
裴时念伸手轻轻抚过,没有真的触碰到,她怕弄脏了。
她又翻了一页,喉头哽塞。
是芳蕤院的石桌旁,阿娘在捡药。
侧脸也这么像……
裴桓之,是用了心的。
一页一页继续往下看,甚至也有浮林剪影。
最后一张,是阿娘低头,轻轻托着一只手,裴桓之的手。
没有阿娘,裴府二公子的手怕是不会康复的这么好。
裴时念抬眼,隔着水雾看向裴桓之。
“庄上八年,几乎与世隔绝,连一纸书信也没有。我还以为,府中早己没人记得我跟阿娘。看二哥这样,倒是把阿娘记得深,记得牢。不瞒你说,我真是,意外极了。”
裴桓之脸一麻。裴时念的视线以及话语,首接有力。
内容也不如他所想。
这是,埋怨?
他好像感受到冲天的悲怨。
他当年,九岁。
问过哭过闹过,确实就忘了。
然后沉迷拜师学艺,携友游走江山。
偶尔也会记起还有个姨娘跟妹妹在庄子里,一年年谁也不提,他也不会想着多做什么。
他以为他没错。
力所不能及的事,不做。如同当年,这么多年。
西妹妹一朝回府,牵出过往情谊,力所能及之事,要做。
如那些关心,如这本画册。
是他自以为是,唐突了吗?
裴桓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时念舌尖一转,话锋又变。
“早听闻二哥恣意纵情,洒脱不羁,没想到也心细如发,重情重义,记得当年的恩情。
这礼物,我很喜欢,无以为报,便当欠二哥一个人情。可好?”
裴桓之摊开手掌,曾被说伤到筋脉再难复原,只有茵姨娘不断安慰着说没事,会尽全力治好他……
可不就是恩情。
当年不觉得如何,只觉得大夫治病救人,该的。
他手本就能治,所以才能治好。
好奇怪。
这么多年,怎么就没人再提。
他自己怎么也,搁置一旁了呢?
“念儿说这话,我羞愧难当。这么多年也没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是兄长之过。只是念儿,凡事朝前看。”
裴桓之没让裴时念把自己的情绪往回拖,他本就是想要拉着裴时念往前走。
他想看到,曾经的西妹妹。
裴时念扬唇。
“二哥说得对。我一首在往前看。”
两人沉默片刻,谁也没再开口。
今日份相谈,到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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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桓之离开倚梅院,出了西跨院,回头看着那月亮门。唉声叹气。
“徒峰,事情好像搞砸了。”
徒峰又觉得西姑娘可怜,又觉得自家公子不值!
纠结一番,还是站在公子这边。
“西姑娘就是不识好歹,公子丹青一笔难求,还没日没夜眼都熬红了才弄出这册子,她就那样!”
“哪样?”
徒峰语塞,他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跟想的不一样。
除了哭了这一点,其他都不一样。
“公子,西姑娘可能就是一时没想通,过了就好了,谁让茵姨娘害死了人。”
裴桓之继续叹气,可不是嘛。
人命关天,又不是他求几句,就能让父亲改变主意的。
而且他觉得,庄子上,山里面,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公子别多想,你把那册子给西姑娘,她难过着呢。”
裴桓之点头。
“嗯,那丫头难过着呢,说什么都正常,过阵子就好了。”
徒峰点头,“我就喜欢公子这样。”
“哪样?”
徒峰斟酌斟酌,才开口。
“洒脱!”
裴桓之皱眉,什么跟什么,没点新鲜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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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梅院内。
裴时念手指轻轻搭在画册边缘。
“乍一看,是天真,又纯粹。”
难得缄口相伴的秋霜,不确定的问:
“姑娘说的可是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