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念跟李雁走出墨院,看见了等在门口的秋霜。
声音预笑预泣:“姑娘……”
这丫头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李雁看着,双眼温和,颇有几分欣赏和表彰的意味。
“这丫头是个忠心的。”
裴时念送裴府高帽:
“母亲和姨娘管理有方,这宅中的下人都是忠心的。”
“你啊,初时见冷冷清清,没想到也是一张巧嘴。”
“姨娘,我说的是真心话。不过还是得感谢母亲,把这么好的丫鬟放到倚梅院。”
李雁嘴角一弯。
“可不是嘛,多好的丫鬟。你是有福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说起母亲,她近日如何,可有好转?”
李雁摇头,“老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几乎摆出了一样的神色。
然后李雁又开始问裴时念消失这些时日的事情,裴时念搬出一样的说辞应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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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院穿西跨院,先到倚梅院。
李雁随手理了理她额头的碎发。
“可怜的孩子,好好洗漱一番,好好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好,姨娘慢走。”
裴时念目送她走了几步,转身进了院子。
秋霜忙上前搀扶。
“姑娘,呜呜呜……姑娘可还好?”
“你看我像是不好的样子吗?”
“吓死奴婢了,她们都说姑娘定然是淹死了。”
说完,又怕裴时念忌讳,满眼求饶。
“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裴时念认同,“是啊,我福气不小。”
“一听说姑娘回来,我立马烧了水,才到墨院等姑娘,我伺候姑娘洗漱。”
秋霜没说的是,其实她一天跑很多次前院。她今天但凡早点去,就能跟裴时念正好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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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没过肩膀。
裴时念仰靠着搭子,让秋霜帮忙洗头。
舒服得昏昏欲睡。
差点睡过去之际,倏地又醒过来。
身后的秋霜还在安静的为她梳洗长发。
“大姑娘何时回去的?”
秋霜手一哆嗦,扯痛了她的头皮。
“三五日就走了。姑娘,您不知道……”
话听到一半没了,裴时念自己搓了几下手臂,温水浇上脸。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秋霜凑近,小声问。
“姑娘,老爷可跟您说了?”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你知道什么,想说什么,都只管说。”
秋霜声音哀哀凉凉。
“当时护卫回来说三个姑娘都跌进了河中,却只救回来大姑娘和二姑娘,奴婢恨不得自己跑出去找一找。
后来又变成了,只有姑娘跌进了河里,另外两个姑娘只是摔出了马车。
姑娘,这二姑娘平日里看着受宠,特别近来雁姨娘管着府中大小事,可跟大姑娘一比,差远了。
两个姑娘一起回来,听说冻得嘴唇都发紫。
老爷让孙大夫和孙姑娘都给大姑娘看诊伺候,要奴婢说也就是一碗姜汤的事,却足足看了大半个时辰。
然后才让孙姑娘去看了二姑娘。
奴婢第一次见雁姨娘,背了人,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裴时念回想刚才看到的,裴广文和李雁彼此万般体贴的样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淋了雨,到附近的村子借些干爽的衣物被子便能暖和身子,怎么回来还冻得发紫。”
“听说是大姑娘不愿意,说是不愿意用那些贱民之物。”
裴时念闭眼,对这种自讨苦吃的行为,不想说任何一句话。
秋霜继续说裴时馨的事。
“老爷加急往京中送了信,太子府的人马上就来接人了,说是回府安养。”
“嗯。”
这人回去就好。
裴时念又想起殷氏:“大夫人和裴乐澄呢?”
“也回去了。”
裴时念心中暗暗乐着,这遁走几天,回来又是少了几个人。
“对了,姑娘。因为这事,三姑娘的香案也没摆起来。”
“还说……还说大姑娘就不该去黄萤林。”
裴时念张开的眼睫,黑盈盈的眼珠戏谑无比,她这个父亲,真的好善变。
这怕是想到了什么晦气的事了。
与横死的未嫁女相关,所以才有这不该,那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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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霜本以为裴时念洗漱好就会休息。
可她穿上了衣裳要去后边的青琼院。
“二姐姐。”
裴时伊朝她抬手:
“回来就好,我本想去看你,又怕过了病气。你不该来的。”
裴时念靠床边坐下。
“我皮糙肉厚,不打紧,一会睡上一觉就好了。”
裴时伊自嘲。
“不发生这一遭,我都不知道自己弱成这样。这还是南方的秋天呢,要是冬天,指不定被冻死了。”
“二姐姐经此一事,说起话来也是百无禁忌了。”
裴时伊收起笑,拉住她的手。
“记得你刚回来时,提茵姨娘的事。我当时只觉得你这人,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让人瘆得慌,生死挂在嘴边,脸色都不变。
如今经过这么多事,亲眼见着浑身是血的蕴儿,自己又鬼门关走一遭,我算是明白你为何这样了。”
裴时念只是轻轻用力,握了下她的手,没说话。
裴时伊没有想象中的疲弱惨白,只是偶尔咳上几声,没有李雁说的那么严重。
“念儿……”
“二姐姐想说什么?”
“恰逢暴雨,河流湍急,你是知道的。”
“自然,我亲身体验,比不得姐姐们,只是在淋了雨。”
裴时伊沉默片刻,“父亲跟你说的?”
裴时念装傻:“嗯。怎么了?”
裴时伊盯着她,一字一句交待:
“我跟大姐姐也跌入河里了,是护卫救回来的。”
裴时念跟裴时伊对视,两人都冷静极了。
可她分明看到,裴时伊脸色,又白了一分。
裴时伊再次启唇:
“那些人,全部死了,因为护主不力。”
有些规矩听说过很多次,所以裴时念能轻易想到真相:
“是因为他们碰你们了,其他人,看见了。”
裴时伊沉默,便是默认。
裴时念没有吃惊,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问:
“谁的主意?”
裴时伊解释:
“姐姐说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否则她在太子府再难立足。父亲连夜将知情人都处理了,只留了姐姐身边的心腹。”
裴时念知道,世家大族手里的人,有一些死了是会悄无声息的。
比如各种无奈之下,隐姓埋名自愿投靠一方大族,只求温饱的人。
难道这次出行的人,都是死了不会引起任何质问的贱民?
裴时念思绪乱飞。
“念儿。”
只一声,叫回来裴时念的注意力。
“姐姐说,若你能活着回来,让我转告你,不论你知道什么,都该跟父亲一个说辞。”
裴时念嗤笑:
“大姐姐竟有些料事如神。她多虑了,我们姐妹几个本就是一体,这是自然。
只是二姐姐,这拙劣的谎言,为何就有信心可以瞒得过去呢?
那么多眼睛,那么多嘴。”
裴时伊提醒她:
“知晓真相的,没几人了。”
裴时念起身,面无表情留下一句:
“二姐姐何苦告诉我所谓的真相,父亲的戏本子在前,有那个就够了。”
裴时伊无力一笑。
“我这不是,想跟念儿,姐妹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