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晕过去，屋子重新安静下来。
裴广文发了话，裴时念告退离开去灵堂，没发现身后，裴广文望向她背影的眼神，也有一瞬的不满。
午后，有人来了。
最先到的是云毓。
她先在灵堂哭了几声，又去李玥的房间哭了几声。
礼数完成，擦干脸寻了个机会把裴时念拉到一旁。
裴时念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并没这么亲近才是。
但云毓一开口，就让她遍体生寒，寒中起火。
云毓说：“梨园几个小厮，不知道怎的遇到了条狗，说那狗瞎跑咬人，差点被他们乱棍打死。”
裴时念眼神凌厉，首首看着云毓。
云毓叹气，继续往下说。
“也是巧了，大家都不在，我想去万香园溜达一下，却在清风阁附近碰见了那桃嬷嬷。
她说林子里正有人虐狗呢，让我发发慈悲，且让他们歇手。
我想着，说不定是你那狗。
果然，到的时候，你跟前那丫鬟和狗，都被打着……
我虽然制止了他们，但大黄和露珠，到底是伤着了。
嗐，这是仗着主子们都不在，才敢这般放肆在梨园动手呢吧。否则那动静，第一个吵到的就是梨花院。”
裴时念指甲戳破掌心，身体绷成了一根弦，一口气想咽下去卡在喉中，难以挪动。
片刻，裴时念的声音好似换了一个人，更沉更哑。
“我交待露珠，不需要遛大黄，大黄怎么出去的。”
“我问她了，她说就出去拿了些吃的，回来院门敞开着，她这才跑出去找。找到的时候……”
说到这，云毓停了一下。
“她找到的时候，那些人正打着。
露珠跟他们推搡，身上别着的针被他们看见了。
说它乱叫，正好拿了针线在缝嘴巴。”
云毓扭头不再看裴时念，望向别处。
“露珠为了救它，开口咬人，也被打了几个耳光，手被掰伤了，可惜了那绣花的好手。”
裴时念呼吸不稳。
“幸好姨娘还在家中，能管管他们。难道又是三姐姐吩咐的，就数她讨厌我的狗。”
云毓嘴角一扯，似笑非笑。
“在梨园干活的，谁不认识三姑娘。只是这事儿是不是三姑娘吩咐的，我可不知道。
说起来，老爷和雁姐姐离开的时候，还只说夫人病了，三姑娘也不知跑去了哪儿。
他们那会儿确实不知道，三姑娘出事了，仅仅是知道，常觉寺出事了。
哎呀，这么一想，我脑子越发糊涂了。
还是说回跟前的事，府中大夫出了门，我给了点银钱，让杜鹃去外边请了个。
如今情况怎么样，我也是不知道的了。”
裴时念心下明白，那些人消息并没有那么灵通，或许没去细问，只知道裴广文和李雁匆匆离开。怕不是以为死的是她，这才开始动手料理大黄。
只是半道上，裴广文就收到了裴时蕴的死讯。
“多谢云姨娘出手相助，也谢谢姨娘告知。若有机会，日后定当报答。”
云毓没说不用谢，而是应口说，就当裴时念欠她个人情。
说完云毓就走了，留裴时念一个人慢慢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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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远处望风的秋霜，见她们聊完了，这才凑上来。
“姑娘，可是冷？是了，太阳落山，山里冷些，我去给您拿袍子。”
裴时念身子依旧不受控的微颤，眼眶映着天际的一线橙，血红。
“我不冷。”
秋霜焦急，“姑娘，您怎么了，可是云姨娘说了什么？”
裴时念慢慢蹲下，紧紧抱膝。
“没想到，她竟这么利落，这么绝，这是笃定我会死，连狗也不放过。”
秋霜没听真切，在她旁边也蹲下。
“您说什么？”
裴时念扭头看着秋霜，惨然咧嘴：
“我说我不够聪明，思虑还不够周全。
可那又如何，这次我便是要真的冲动了。秋霜，我要回府。”
她要回府，她不想给裴时蕴守灵，不想跟这些人演戏。
她现在，只想杀人！
秋霜结结巴巴：
“姑，姑娘。今晚得，得守灵啊。而且这会回去，大晚上的怎么走。”
裴时念没有说话，回房间拿了东西就下山。
中途遇到了谁也不在乎，只有秋霜一个人跟在身后，想劝又劝不住。
到最后，秋霜想起个事：
“可是姑娘，老爷没发话，您可能叫不动车夫。”
裴时念继续走。
没一会，秋霜又想起件严肃的事情。
“姑娘，老爷会生气的。”
裴时念停了。
秋霜刚松口气，就听见她说：
“正好，看看惯会计算利弊的他，会不会责罚我。底线，是一步步试出来的。”
秋霜听不懂，但有点点震撼。
“可，可，可是姑娘……您等等我。”
山下留守看马看车的就两人，其中一个是有顺，他看见裴时念下山，起身问可有什么吩咐。
“回府。”
“姑娘，这会儿回府，路难走，可能也进不去城门。”
“那就等天亮再入城。”
另外一个车夫问：“可是老爷有什么吩咐？”
裴时念拔出匕首，抵上那人脖子。
“别废话，驾车！多问一句，你去找阎王申冤。”
然后又扭头看着有顺：“你看看是你报信快，还是我刀快。”
那车夫在匕首的威胁下，解绳上马车。
裴时念一个眼神，秋霜拿起绳子去把有顺的手绑了，系在一小树上，完成这个，哧溜上了马车。
那车夫全程斜着脖子，知道不管是谁，只要是主子，把自己杀了也是无处叫冤，他不过就是多问了一句，他驾车还不行吗？
他声音发抖：
“西姑娘吩咐一声就是，我绝对不跑，您还是把刀子收好，小心别伤了自己。”
裴时念收刀前，还撂下一句。
“别耍猫腻，你若是拦了我的路，我死之前也会拉上你！”
说完也钻进了马车。
那人，只得乖乖赶车。
马车看不见影儿后，有顺遥遥松松的绳子，想着什么时候去禀报合适……
-
马车一路向西回城。
烟墨、夜隐骑马远远后面跟着。
“西姑娘回去做什么？这姑娘可真是不消停。”
夜隐也不明白，但是他记得主子交待的任务，护着就行。
夜正浓，山上的人这时才发现裴时念不见了。
有着前车之鉴，都慌了，生怕西姑娘是第二个三姑娘。
裴广文更是急得没了儒雅风度，破口大骂。
就是这时，有顺来了。
他手腕通红，既惭愧又害怕。
“老爷，西姑娘回府了，她用刀抵着有财，奴才不敢反抗。她只说，她明儿会去送三姑娘最后一程。”
裴广文暴怒捶桌：
“荒唐！这是有天大的事，要在这时回去？”
云毓低眉顺眼，出列盈盈一拜。
“老爷，妾琢磨着，兴许是气急了。梨园几个小厮虐狗为乐，正巧被妾看见了。”
裴广文扶额倒仰：“你告诉她了。”
“应当告诉吧？”
裴广文想着，这个时候去追，也追不上了。
“为了一条狗，至于吗！回去再收拾，难道就晚了？”
所有人，包括云毓都是这么想的。
为了一条狗，至于吗？
